阴暗的天牢,陵生轻轻地将溪月放到了铺上了棉絮的杂草上,天牢杂乱不堪,无比阴湿。他拿出金创药,将药轻轻敷在她脚上,他的动作很小心,陵生跟随父亲出生入死多年受过很多伤,给自己搽药从没像现在这般谨慎。盖好被子后,看到她那苍白如纸的脸,呢喃道
“娘娘,你当初可以离开这里的,为什么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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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进入睡梦中的我,又浑浑沌沌地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夹杂着啜泣声,我慢慢走向声音,那些声音就愈发清晰了。
小女孩被人影围成一团,她被困在那里显得那么无助,无尽的谩骂声指向她。
“你这个小畜牲,不配生在王城里,怎么不跟你那下贱的母亲一起去死呢!”
“贱婢!你是云国最下贱的丫头,配本公主叫你一声妹妹吗?”
“小畜牲!静姝是公主,你是个什么身份,还能跟地位尊贵的皇子公主在一起吗?”
“哼,说她是公主,其实比我们这些婢女还不如呢?”
“你这个畜牲,那么小就跟你那下贱的母亲一样歹毒,竟然把你姐姐卖了,好恶毒的心!”
“国家已亡,作为公主就该做公主的事情,你去安阳国,才能保我云国平安!”
“你既然要为我做事,就要学会残忍!”
“死不可怕,怕得是求死不能,如今的你,便是如此。”
“月姬,待在孤身边,不要去想那些不属于你做的事情。”
“妖孽,君上,她就是妖孽呀”
……
一刹那,谩骂声再次浮现。那团人影猛地全转过身,阴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我,他们口中重复着刚才那些话,一时间所有的指责全都涌入脑海,有尖利嘶叫声,恶毒的话语……我感到无比的压力猛地涌向自己,挤满了我的身体,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只得大叫一声,想要挣脱那些扑向我的恶魔
“啊!”
突然睁开了眼睛,终于从噩梦中挣脱出来了。但额头的豆大的汗水不断往下滴落,身体已是冰凉。
刚才那些人是谁?那个女孩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四周都是冷冰冰的,好像有一堵石墙。脚有点发痛,用手摸了摸,却有一块皱巴巴的布裹着我的脚,让我很不舒服,正当我还在报怨我脚上那块不知名的布的时候,前方一个讥讽的声音传来
“你还没死吗?果然,贱命见长!”
女人的声音极其刻薄,语气中明显的带着一些愤怒还有嘲讽。我在想这人是谁,好大的口气。
立马起身,下床想去看看拥有如此令人厌声音的人是谁。我下床时,透过天窗残留的光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于牢房般的屋子里面。
而说话的那人便在牢房外,看过去,是位年轻女子,此刻正双手交叉在胸前,傲慢地打量着我。云鬓金步摇,玉锦月龙裙,雍容华贵,风姿卓越。特别是她眉间挡不住的傲慢,平添了一分高傲,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要不是因为她刻薄的语气,我一定会夸几句她的美。
她见我也在打量她,颇为不满的说道
“陵生对你还挺好的,还给你准备了上等的牢房,不过,你也活不过几天了,哈哈哈~”
她的话令我很不解,不是因为她嘲讽我,而是那句我也活不过几天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觉得我遇到的这些事都很莫名其妙,从最初那个高台之上,遇见了一个自称是我弟弟阿云的小和尚,然后他带着我逃跑,后来又遇到了‘天兵天将’,还有那个帅的一塌糊涂的将军,以及后面那几个和尚的对话,都让我产生了这究竟是不是九天的怀疑。我有一种猜测感觉自己可能没死,死了,怎么会痛呢?
“那个,我想问你是谁……”
话一出来,我就激动了,因为我终于可以说话了,唉,好像那里不对?
“我是谁?溪月,你不认识我,装什么傻!”
女子尖着嗓子,脸上的表情也透着嘲讽。我想,她其实是美人,就算在骂人,还是美女,不过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但是,溪月又是谁呢?
“溪月?我不叫溪月,我是邹月”
我淡淡的回答,但是我下一秒惊住了,因为我终于发现那里不对头了,就是自己的声音与往日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没有以往的粗犷,豪爽,怎么回事?
我又准备问她一些问题,这时,她身边有一个宫人模样低头对你女子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她的眉毛皱了一下,随而抬起高傲的头颅,冷冷的说道
“管你是溪月还是邹月,你都会死的,而且是不得好死!”
一股寒意从我的身后卷地而来,不得好死是什么意思。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我的心凉飕飕的,话说,这不是夏天吗,怎么那么冷。
刚才那个女子怎么那么恨自己?为什么阿云说自己会被那个男人再次害死?叫做陵将军的男子为何称自己为娘娘……许多问题都出来了,到底这是哪里,溪月又是谁?我又是谁?之前那些人有是谁?脑中突然想到了两个词
“穿越吗?重生吗”
按照一般的逻辑性,或许‘重生’才是更好的解释,但根据一般的电视剧显示,穿越必有什么信物,譬如一幅画,一个枕头。重生必然是诈尸,而我呢,又是什么?
我正想着,外面又传来脚踩在稻草上面嘎吱作响的声音,又来了一个人!我平复了我激动的心情,看看又是谁。
可是,他似乎一直在暗处,也不说话,在我准备开口问他是何人的时候,那人却开口说话了,语气有些慵懒,还带着不耐烦
“就这样你都还没死,看来真是她说得贱命活长!”
他的话是极其不耐烦,比刚才那女子的嘲讽更显得无情。
什么叫贱命活长?难道自己生前真的得罪了很多人,那么多人盼着我死,死了还有人盼着我再死一次!但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这些人那么恨自己。
可是一看四周又没有人,想着那人故意躲着我,于是我也同样不耐烦的回道
“你谁啊,说话那么令人厌!”
那人‘咦’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带着些许挑逗的回道
“还以为你刚才刚才那番话是气容夫人呢,没想到去鬼门关一趟,倒连本王都认不出来了。”
黑暗中那人,终于慢慢走出来,只见那人支手持着一折扇,一手捋着肩边散落的长发,缓缓走出。他笑了笑,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一心喜欢他的女孩对他那么冷漠。
我看到他,想到了一个词 ‘妖孽’,这才是妖孽呀!
阴柔的脸庞,面如冠玉,无比妖魅,犹如傅粉女子般模样。眉毛也不似之前见过陵生那样的剑眉,而是似女子柳叶般的眉毛,丹凤眼脉脉含情,皮肤白皙的如同白玉一样,薄唇朱丹一点,黑色的长袍更显得妖媚,他见我看痴了的眼神,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笑
“还是那般贪恋本王的美色,你别痴心妄想了,像你这般朝三暮四的女人,本王是不会喜欢你的!”
他的话极具杀伤性,我立马收回我欣赏的眼神,心里嘀咕道。
美色?虽然我承认你的确长得美,但作为一个男子长成这样,实在是有伤天理!一个妖孽般的男子,我怎么会喜欢他呢,我喜欢的应当是堂堂正正的八尺男儿,而不是眼前的比女子还美的男人,他如此贬低我,我内心很受伤,极为不屑的回答
“美色?你这个妖孽男倒也真不害臊,一个男人长成这样,你是去泰国了吗?”
男子轻声笑了笑,似乎对于我的回答,觉得特别有趣。
他心想,自己怎么成妖孽了,泰国又是哪儿?不过看她的眼神,应该不是好地方,怎么她这次出事后怎么一反常态,说话语气变得那么带火苗味,难道她真的忘了自己吗?不过这样也愈发有趣了。他正色说道。
“溪月,不管你是否记得了,但是本王与你的契约依然还在,本王会救你出去,你依旧留在宫里,记住,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
他的话极具诱惑力,眼神无比魅惑地望着我。正当我要开口回答的时候,他收扇放在嘴边,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你不需要说什么,因为你依旧是本王的人!”
我哑言,这话肉麻了一地,难道我和他之间还有段孽缘?但从他后面的话可清晰的知道,结果并没有。
没等我回答,他忙将折扇打开,掩着鼻子,嫌弃的说道
“唉,这里太臭了,本王都要熏晕了,还是适合你们这种下人待,本王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话毕,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已经抓狂,世间怎么会有那么无耻奇葩之人,他的话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下人!本王的人!
似乎这些证明一点,如今的我的身份是他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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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里,坐在龙骑上的君上看着下面的人沸沸扬扬地争执,争得不可开交,而他们争论的话题不过是到底该不该处死溪月那个女人!
他内心很烦躁,当初那个女人死在他前面时,他的心非常的疼,就像被别人狠狠扎了一刀,她是他第一个爱的人,可是,一想到她是自己弟弟安在他身边的人,他就莫名地愤怒。
“君上,这女子是留不得的,她是妖孽,若不除掉她,恐怕人心惶惶呀,君上~”
长史大人忧心忡忡的说到,马上又出来一个大臣反驳。冯大人正色道
“妖孽?月姬娘娘若是妖孽,怎么没见过她有什么举动呢,她又害了谁?”
“当初你我是亲眼见她被了尘大师施法,她现了原形当场便死了,现在又活过来,难道不是妖怪吗?”
“郭大人,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冤情呢”
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争着。
郭大人见他气势汹汹,便话锋一转。
“冯大人,你如此袒护这个女子,你是何居心,莫非,你也……”
冯大人见此,忙回答
“老臣对君上是一片忠心,谈何居心。倒是郭大人如此要置月姬娘娘于死地,莫非受他人指使?”
此话一说,全场的声音立即停止了,大家都想,冯大人算是老臣了,怎么说出这种话,对于冯大人的这句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月姬娘娘向来和容夫人有过节,而容夫人的父亲又是两朝臣相宋相国,想来也是郭大人想讨好相国大人,所有这样赞成处死月姬。而冯大人等老一波的大臣,都觉得此事太蹊跷了,特别月姬娘娘死的那晚,天上突起异象,大片的陨石直向安阳国奔来,但到祭台便消失了。
之前沉默不语的君上,最终开口。他想如果冯大人如此护她,肯定是有原因,难道是他?那个站在旁边像是看戏的,他仅有的唯一的弟弟。
“安乐王,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众人转头看向那君上所说之人,身着朝服,却是极其松散的,一缕长发肆意的搭在两肩。
他拿着一把碧玉骨架的扇子,像是看戏一般,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们,时不时来个笑靥如花的表情。
这人就是之前在牢狱之中的‘妖孽’男子――安乐王。
王爷听到君上问话,便转过身,拂起扇子笑了笑
“君上,你要臣弟怎么说呢,月姬娘娘是从王府里面出来的。臣说放了她吧,显得过于私情了;不放呢,显得过于无情了。所以,臣无话可说。”
君上的脸更加沉重了,不是说那个女人是他的人,他怎能置之不理,连情都不会给她求。不过,他若真求自己了,或许也不知怎么回答。
而一旁的陵生,他面色凝重地站在大臣们中间,一言不发,他知道纵然自己开口,也无济于事,再则,君上心里有答案。
这时,从大殿左侧,太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来。一红一绿两女子在她左右,左边枣红色女子便是之前牢狱中奚落溪月之人,也是两朝相国之女容夫人,而太后的右边绿衫女子则是温婉如水的瑾夫人。百官大臣见此连忙俯首行礼,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冷冷的看着大臣,说道
“平身。”
见太后到来,君上也从龙骑上起来,慢慢走到她前面,太后转身对着君上,依然神情冷漠
“君上,月姬必须处死”
君上有片刻的迟钝,脚顿了一下,只是一刻,便走到了她身旁。顾太后对着众大臣继续说道
“这本应该是君上的家事,但君上的家事就是国事。各位大臣,你们都是为了安阳国着想,不知本宫可有说话的份儿。”
大臣们又忙跪下,集体高呼
“太后英明!”
只是这一句英明,便可了结这争了一日的都还争不出究竟怎么处置月姬的事。在安阳,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不是君上,而是眼前这个高贵冷艳的顾太后,她的话,君上也是不可违背的,十三年,依旧如此。太后回头看着眼里无神的君上,轻声说道
“君上,你不会怪母后多事吧”
君上立即行礼,语气平淡的说道
“母后说得是!”
他已经过了那个发疯的岁月,过了那个不惜为月姬违背母后命令,过了那个风花雪月感怀君王之恩,也过了他那份不顾君王身份想要和她一人厮守的岁月,都过了……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君上,你要做一个让百姓信服的皇帝。”
太后留下一句话,又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容夫人离开时,偷偷地对她父亲宋相国使了一个眼神,眼角起了一个得意笑容,宋相国捋了捋那一嘬青毛胡子,满意的点点头。
除去那个女人,所有的异数全都解决了。
而牢房中的我,透过天窗的月光和阳光可知我已在这里两天了。这两天,我一直苦苦思索,终于总结了一件事,我重生了!重生在古代!
抵不过睡意的诱惑,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这次,我没有梦见那个女孩儿了,只是一个素色衣裙的女子隔着远远的一声声地呼唤
“溪月,溪月……”
我忙跑过去,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嘿,你是谁,我又是谁?”
她慢慢走近我,我睁大眼睛,很想看清她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声音很温柔,问道
“你问我你是谁,你可知自己是谁?”
我本不想回答她,可是嘴里却直接将我名字说出来。
“我叫邹月”
她晃晃头,有些疑惑,想了一会儿,又问道
“那你是为何来到这儿的?”
“因为我听到别人叫我名字,我就跟着过来了。”
我的嘴不听我使唤的说着,这让我十分不解,她看着我,叹了口气
“你可知你是窃取了别人的身体才活过来的,只可惜溪月就这样死了。”
她叹息的说道,我准备开口问她话,眼前突然一束强光照过来,直射向我眼睛,我一下从梦境醒来,回到了现实。
她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想,我是重生了,重生在一个叫溪月的女子身子。而且,刚才那女子的声音好熟悉,就像……就像在某个地方听过,就是突然想不起来。但是她的语气带着埋怨,无奈。她说,我是窃取了别人的身体才活过来的,而那个女孩便死了。
至于我的身份,应当是一位娘娘,但我之前看过的那些画面,应该是我这副身子的主人,她虽死了,但潜意识却停在脑内,趁我入梦放松警惕时候,便将那些她的回忆以印象的形式再次表现出来。
来到这个地方后,经历过的事情都太跌宕起伏了,还莫名遭到别人讨厌,很多人都想自己死。现代的我,平庸无奇,不与人结怨,安生过了二十几年,这才是我的人生。
如果我死了,那个叫做溪月的女子是否就能活过来了
思及此,不免暗下决心,一定要回去,纵然活不长,活不好,那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