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山拓三低声问道。我还能帮助她自杀吗“吉敷竹史反问道。
“那么,姑且对此表示一下感谢吧。”木山拓三阴阳怪气地说。
“姑且对此表示一下感谢吧,您对人表示感谢的时候就这么说吗”
“怎么,您还不满意吗”木山拓三虽然跟吉敷竹史并肩走在一起,但一眼都没看过他。
“无所谓。现在您用不着对我说什么感谢的话,也用不着对我说什么道歉的话。您要想说什么道歉的话呢,应该对着法律去说”
木山拓三“哼”了一声,冷笑着说道:“您这话够奇怪的,刑警先生我告诉你,我绝对用不着对法律说什么道歉的话”
“蛮有自信的”
“有点儿吧。”木山拓三不屑一顾地冷笑着,“我对你不表示感谢,自有我的理由,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刑警先生,昨天晚上,你知道我老婆在哪儿,对不对是你把她送到国民宾馆去的,对不对”木山拓三严厉地瞪着吉敷竹史,问道。
“对呀。”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如果你昨天晚上给我打了电话,还会发生今天早上找不到她的事情吗”
确实如此吉敷竹史一时语塞了。
其实吉敷竹史也想过:马上通知木山拓三,但结果一直等到今天早晨才通知他。至于为什么要那样做,吉敷竹史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大概就是觉得:没有必要为有犯罪嫌疑的人想那么周到吧,要不就是觉得那女人那么想离开她的丈夫,甚至想自杀,而自己却特意通知她丈夫不太合适吧。
“刑警先生的做法我说什么也理解不了。你应该明白,我老婆想自杀,你让她一个人待着非常危险,昨天晚上,她再次跑出去自杀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可是,你为什么不通知我呢我是她的丈夫,这你是知道的”
“所以我通知您了呀,所以您才到这里来了,难道我今天也不通知您就对了吗”
“刑警先生,你可真是没理搅三分啊防止一个人无谓地死去,是你们刑警的责任吧不是吗难道你们当刑警的,是专门等着人死了才出动吗如果你看见别人家着火了,就坐在这里看着,一直等到大火把房子烧光了,才站起来去打扫灰烬呜刑警就是干这个的吗”
吉敷竹史条件反射似的扭过头去看了看木山拓三。这人顴骨左右突出,鼻子很大,皮肤黝黑,两眼凹陷,目光黯淡,说话的声音低沉而阴暗,说出话来剌人肺腑。
木山拓三刚才说的那一套,吉敷竹史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这些也是吉敷竹史常常想到的,用不着他木山拓三在这里啰嗦。吉敷竹史不只一次地感到,刑警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我在八幡沼救了您太太,我认为那就是防止一个人无谓地死去的具体行动。”
“但是,那以后她要是死了,你前面的行动就是毫无意义的”
“的确。”吉敷竹史停顿了一下,呼吸着高原早上的新鲜空气。他在心里提醒自己,说下面的话时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能冲动。
“的确如您所说,但是,我认为您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吉敷竹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愉快感。跟自己认定的凶手在一起肩并肩地散步,迄今为止好像还是第一次。
“哦为什么”木山拓三真是个好对手,无所長惧地应战了。他个子不如吉敷竹史高,但是,胸膛很厚,胳膊很粗,肌肉发达。此刻,他的皮肤上有薄薄一层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刑警先生,刚才你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说什么我应该对法律说道歉,你是这么说的吧”
“是这么说的。”吉敷竹史冷静地点头回答。
木山拓三冷笑一声:“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是我木山拓三杀的”
吉敷竹史目不转睛地盯着木山拓三,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内心有一丝动摇。这是个意志坚强的家伙吉敷竹史这样想着,毫不犹豫地说:“就是这个意思”
“嘿”木山拓三惊讶地叫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我怎么杀的那天,八月十八日那天,我去札視了。我没跟你说过吗”
“说过。但是,十八日郢天傍晚,你从千岁机场坐飞机到了仙台。你坐的飞机是全日空第730号航班,十七点五十分起飞。”
尽管吉敷竹史说得非常肯定,木山拓三还是很冷静。
“胡说什么啊我那天晚上一直待在札幌,第二天早上还要跟久藤见面呢”
“十九日一大早,你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从羽田机场飞回札幌。你坐的飞机是全日航501号航班,七点整起飞,到达千岁机场的时间是八点二十五分,九点多钟赶到札幌南三条。”
“你可真叫我惊讶不已。刑警先生,这都是你的想象你有证据吗”
“你说你十八日在札幌住了一夜,你也没有证据”
“你去爱德梦德饭店一问不就淸楚了吗”
“当然问过了。但是,那是个很简陋的饭店,管理很不完善,住宿的人可以随意出入,谁也不能肯定你确实在那里住过一夜。”
木山拓三无所畏惧地笑了,那笑容的意思是:“讨厌”
“这家伙演技真不赖”吉敷竹史心想。
“刑警先生,就算你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你怎么就不想想:如果我真的像你想象的那样,坐着飞机来回地跑,被杀死的人是两个呀。怎么杀我是一个人,他们两个人则分别坐在两趟新干线列车里,而且还是并行。”
“直接下手毒死他们两个的不是你,而是你太太。你打扮成小渊泽茂的模样,从仙台上山彦194号,你充当了小渊泽茂的替身。”
“啊”
“也就是说,你把你儿子秀之写在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付诸实施。你看了那个杀人计划了吧”
“看了两眼。”
“你用上了那个杀人计划。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实际上都是在新泻上的朱鹮418号,他们的车票,也是你们夫妇给送过去的。你太太在朱鹮418号上等着,见到他们以后,让他们喝下事先下了毒的啤酒,把他们毒死。朱鹮418号到达大宫以后,你太太把小渊泽茂的尸体背下车,放在站台的椅子上,等着你乘坐的四分钟以后到达大宫的山彦194号来到。山彦194号进站以后,你从车上跑下来,把小渊泽茂的尸体背上列车去”
吉敷竹史说着说着,开始意识到这个杀人计划是行不通的,这种推理也许是本末倒置。
木山拓三冷笑若叫了一声“刑警先生”,紧接着用嘲弄的口吻说道:“你真是这样想的吗我们为什么要那样干呢背着死尸换车用得着吗我们夫妇两个行动的话,我老婆在朱鹮418号上毒死岩田富美子,我在山彦194号上毒死小渊泽茂不就得了吗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找那么大麻烦呢有什么必要让他们两个坐一辆车,一个人去杀两个人呢”
吉敷竹史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是这个道理呀以木山秀之的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为中心,来考虑这个问题,是最大的失策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只不过是为单独一个人作案制定的计划
吉敷竹史忽然想起了从岩田富美子的化妆盒里找到的那封信那封署名为小渊泽茂,用文宇处理机打的信。自己怎么把那封信忘了个干二净呢小渊泽茂在那封信里,让岩田富美子乘坐“朱鹮418号”,自己则乘坐“山彦194号”,两个人同时进京。哪怕是单从那封信的宇面上来考虑,两个人同时乘坐“朱鹮418号”,那也是不可能的。
“还有,刑警先生,你说是我老婆拿着事先下了毒的啤酒,给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喝,那怎么可能呢为了儿子被欺负的事,我老婆找过小渊泽茂好几次,儿子自杀以后,我老婆恨死小渊泽茂了,这是明摆着的。仇恨自己的人给自己啤酒喝,就那么毫无戒备地喝下去你把问题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吉敷竹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的推理完全是失败的推理,严重的失败如此让人感到羞耻的事悄,最近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你这位刑警先生给看上了。看来你是真的把我当成凶手了。如果你确实认为我是凶手的话,你就拿出一个像样的推理来证明一下,我看你是拿不出来的”
木山拓三已经站住了,茫然若失的吉敷竹史没有注意到,一个人还在默默地往前走。突然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离他很远了。
“我得去找我老婆去了。看起来刑警先生确实不知道她在哪儿,那我先走了,再见”木山拓三迅速转身离去,他一定是觉得再跟吉敷竹史一起待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益的东西。
“木山先生”吉敷竹史叫道。
木山拓三回过头来看着吉敷竹史。
吉敷竹史说:“今天我确实没有再说些什么的资格了,但是,除了你以外,除了你们夫妇以外,再也没有恨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恨到想杀了他们的人了。”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我们夫妇之外,再也没有人具有杀死他们的动机”
“是的,绝对没有。”
“所以,你认定我们就是凶手”
“只能这样认为。”
“排除法,对吧别的可能性不是也有吗”
“嗯”吉敷竹史觉得木山拓三有话要说,耐心地等待着。
“按照最一般的解释,他们是自杀。”
不可能吉敷竹史在心里马上予以否定。自杀是不可能的。那封信怎么解释还有一个半小时两个人就可以在上野站见面了,为什么要死在车里
“除了自杀以外,没有其他可能性吧再见了,刑警先生,你把问题想得太复杂啦”
“不可能是自杀那两个人,绝对不是社会上普遍认为的所谓殉情”吉敷竹史坚持地吼道。
木山拓三又冷笑起来:“是吗现在持这种观点的,大概只有你这位刑警先生一个人吧”
“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证明给你看凶手不是别人,我一定追査你,追査到底”
“那我就等着你追査我就在盛冈待着,一不逃跑,二也不躲藏”
木山拓三说完,转身离去。
第四章雾中亡灵
1
吉敷竹史一个人回到“麋鹿”的停车场。他从盛冈警察署借的那辆车,还在停在那里。
他打开车门正要进去,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
“警察先生”啊,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回头一看,那个叫杉本的姑娘,正从旅馆门前的台阶上跑下来。
“怎么了”吉敷竹史大声问道。
“您的电话”姑娘说。
吉敷竹史觉得奇怪,自己并没有告诉菊池:要在这个叫“糜鹿”的小旅馆住啊,谁的电话呢
吉敷竹史迅速跑到杉本身边,问道:“谁的电话”
“一个叫佐藤的人。”
“佐藤”吉敷竹史的记忆里没有这么一个人。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吉敷竹史跑进旅馆,直奔游戏室,看见那台红色公用电话的话简被摘下来了,就横放在台子上。
吉敷竹史急忙拿起电话:“我是吉敷竹史”
电话那头的人不说话。
“喂喂我是吉敷竹史”
“吉敷竹史先生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是我,听出来了吗”
“啊”吉敷竹史立刻松了一口气。是木山法子。
“是您啊这个旅馆里的人说是佐藤,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为什么用假名字”
“因为由佳里在那个旅馆里。”
“您在哪儿从哪儿打来的电话”
“温泉乡国民宾馆啊。”
“啊您不是已经离开那里了吗”
“我丈夫去找您了吧您是听我丈夫说的吧”
“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站在窗前往外看的时候,偶然看见我丈夫的车开过来了,我就赶紧给服务台打了个电话,叫他们对来找我的人说,我已经走了。”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现在不想见到我丈夫。”
“为什么”吉敷竹史奇怪地问道。
“我不想说。”
“那您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刑警先生,现在您打算干什么”
“回盛冈。”
“能让我搭您的车吗我也想回盛冈。”
“坐您丈夫的车回去,不是挺好的吗”
“我现在不想见他。”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能。”
“那我拒绝您搭我的车。您是个危险人物。”吉敷竹史语带讽刺地冷笑道。
“我我怎么危脸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木山法子惊愕不已。
“意思很多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您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太危险了”
木山法子沉默了一会儿:“您不想见我”
“现在不想见。”吉敷竹史心想:也许有那么一天,会在审讯室相见,现在像一对情人郊外兜风似的,坐一辆汽车回去,不行谁知道她在车里会干些什么
“木山太太现在打算怎么办”
“刑警先生,这跟您有关系吗”
没等吉敷竹史说话,木山法子啪地就把电话挂了。
吉敷竹史把听筒挂好,转身离开游戏室。
“电话打完啦”杉本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吉敷竹史默默地点了点头。
“谁呀”这个叫杉本的姑娘,真爱管闲事
“很久以前的一个熟人,名字都忘了。”吉敷竹史说完,穿好鞋子走出旅馆。
杉本一直跟在吉敷竹史身后,好像对刚才的回答不太满意似的,见吉敷竹史不想多说,也就没有进一步追问。
吉敷竹史发动车子以后,摇下玻璃窗跟杉本道别。杉本把手伸进来跟吉敷竹史握手:“欢迎再来”说完苦笑着向吉敷竹史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吉敷竹史驾车顺着山路下山的时候,从国民宾馆前边经过。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国民宾馆是八幡平温泉乡入口处的一家宾馆,过了这个宾馆,就看不到旅店了。
柏油马路两侧都是草原,吉敷竹史驾车顺着缓坡下去,可以看到草原上一棵棵孤零零的大树。风吹树冠飞舞,煞是好看。突然想起了菊池,吉敷竹史不由得笑了,真想尽快见到他。
下坡以后碰到了第一个红绿灯。右边是介绍温泉乡的巨大招牌。绿灯亮了,左拐。再走一段右拐,就可以上东北髙速公路了。
从一座建筑物前通过,过桥,桥那边是一个公共汽车站,有几个人在等车。吉敷竹史认出其中一个是木山法子,下意识地松了一下油门,但马上改变主意,又把油门踩了下去。
吉數竹史的车从木山法子面前经过的时候,看见她冲自己摇了摇头。车开过去以后,吉敷竹史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看见木山法子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车。
吉敷竹史犹豫了一下,还是踩了刹车。车停下来以后,挂上倒挡往回倒。
木山法子离开公共汽车站,向吉敷竹史的车走过来,在距车站十几来的地方,吉敷竹史把车停下来,推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等着木山法子上车。
“公共汽车是去嗛儿的”吉敷竹史问已经上车的木山法子,但是没看她的脸。
“盛冈。”木山法子的声音还是那么优郁。
“正好有出租车从您面前过,您运气不错啊。”吉敷竹史挖苦了她一句,开动车子。
木山法子没说话。
“今天请你老老实实地坐着。”吉敷竹史说。
“您放心吧。”木山法子简短地说道。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默中,车子开上了东北髙速公路。在去往盛冈的路上,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木山法子一句话也没说。吉敷竹史怕万一什么敏感的话题,一句话不小心说不好,再引起她的歇斯底里,也就再没有说话。
从盛冈出口下了高速公路,赶上堵车,车子往前挪一米就就要停很久,简直成了东京了。
“秀之的笔记本,您看了吗”木山法子说话了。
“看了”吉敷竹史默默地说道。
“是吗”法子小声说了句什么,吉敷竹史没听清。也不知道她打算说什么,吉敷竹史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很长时间,木山法子才又问道:“秀之的遗书在什么位置,您知道了吗”
这是一个多少让人感到竒怪的问法,吉敷竹史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说:“知道了。我还特意对了一下。”
“哦”法子又不说话了。然后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吉敷竹史觉得这种对话没什么意思,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紧跟着前边的车往前挪。
“您没感觉到什么吗”法子突然又说话了。
吉敷竹史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转过脸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
“感觉到什么什么意思”
女人把胜转向前方,还是用那种忧郁的声音,缓缓地说道:“没什么。”
吉敷竹史觉得把对话继续下去,没有什么必要,就开始保持沉默。
没想到,木山法子却又说话了:“刑警先生,秀之的遗书,可以还给我了吗”
“现在”
“对。”
吉敷竹史犹豫了一下,心想还就还吧:“好吧,麻烦你帮我把后座上那个公文包拿过来。”
木山法子扭过身子,取后座上的公文包的时候,腹部雪白的肌肤露出一大块。
“是这个吗”女人把公文包递给吉敷竹史。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