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吉敷竹史打开公文包,把秀之的遗书拿出来还给他的母亲木山法子。
木山法子默默地接过来,又把吉敷竹史的公文包放回原处,然后打开遗书确认了一下,宝物似的装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
遗书的笔迹,百分之百是秀之的,这一点不用怀疑。遗书上的字,跟笔记本上其他的宇,绝对是一个人写的。
吉敷竹史在想,刚才木山法子究竞要说什么呢肯定是想陈述一个母亲的意见,她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呢这里说不定就有突破口,可是怎么问合适呢吉數左思右想,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好问道:“把您送到加贺野您家里去吧”
关于这个问题,木山法子似乎早就想好了,立刻说:“不,您把我送到火车站就行了。我便去一个地方。”
“盛冈火车站”
“对。”
“不想回家”吉敷竹史的意思是:你不想见你的丈夫是可以的,可是你有地方住吗
“还不知道。也许在朋友家住几天。”
“是吗说不定您丈夫还要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怎么回答他”
“就说我也许在朋友家住几天。”
“您那个朋友家的电话号码,或者地址,能告诉我吗”
“没带在身上。”
“地址呢大概在什么位置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忘了。”
这时,绿灯亮了,前面不再堵车,车流顺畅起来,盛冈站马上就要到了。
“您不想见您的丈夫,是不是因为您怀疑他杀了人”
吉敷竹史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可还是问了。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木山法子非常干脆地说,“不是已经对您说过了吗”
“那么,您心里是这么想的。”吉敷竹史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是这么想的,木山法子也应该是这么想的。
“刑警先生,求您一件事。”木山法子用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口气说。
“您不回答我的问题,却老是来求我,您也偶尔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吉敷竹史挖苦道。
“您可以把那个装着氰酸的小瓶子还给我吗”
“开玩笑”吉敷竹史马上拒绝,脸上浮出一丝苦笑,“难道您要一个刑警帮助您自杀吗”
“我就知道您会这样说的。”木山法子很爽快地说。接着又是沉默。
过了开运桥,左边看见了那个叫作“白杨舍”的咖啡馆,马上就是车站了。
“木山太太,您就回答我一个问題,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请您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您就这样死了的话,您会在枯草下边后悔的。”吉敷竹史说完上面一番话之后,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了。
但是,叫吉敷竹史感到意外的是,木山法子明显被触动了。她好像要说些什么。
“刑警先生,我很想回答您的问题,可是,您的推測完全是错误的,没有一处是正确的,所以我懒得回答。”木山法子用十分轻蔑地口气说的这番话,让吉敷竹史觉得脊背发冷。
“全是错误的”,吉敷竹史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您的意思是说,在破案方面,我是个无能之辈”
木山法子看了吉敷竹史一眼:“啊,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您别介意。我的意思是说,您看不懂我的心。当然啦,别人的心,谁都看不懂。”
吉敷竹史沉默着,等着木山法子再说些什么。
“刑警先生,我为什么要去八幡沼自杀,您不明白吧”等来的是女人谜一样的话。
“不明白,我不是您,我怎么能明白是为什么呢不过,我可以谈谈我的看法。您昨天去八幡沼自杀,跟您现在不想见您丈夫的理由,应该是一样的吧”吉敷竹史觉得自己说的话,也是一个不好理解的谜。
“是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样的而且”
“是因为您怀疑您丈夫杀了人所以”
“这个问题我可以明确地回答您,不是”
“不是这么说,您不怀疑您丈夫杀了人”吉敷竹史微微感到有些惊愕。
“不怀疑”
“不怀疑那么”吉敷竹史停顿了一下,“那么就是您杀了人。您杀了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您的赎罪意识驱使您去八幡沼”
“不是”木山法子打断吉敷竹史的话,又说了一句谜一样的话,“我还没有杀过人。”
还没有吉敷竹史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还没想好怎么问,车站就到了。
车刚停稳,木山法子就推开车门下去了。
“木山太太”吉敷竹史叫道。这时候,木山法子已经站在马路上了。
“谢谢您了,刑警先生,再见”木山法子弯下身子,冲吉敷竹史摆了摆手,转身朝车站走去。
吉敷竹史想下车拉住她,但是后边的车一个劲儿摁喇叭,他只好把车往前开,绕过站前环岛,朝开运桥方向驶去。
后来,吉敷竹史想起这件事,就后悔不已。
02
回到盛冈县警察署,推开刑警队办公室的门一看,菊池刑警正衣冠不整地在办公桌前坐着呢。见吉敷竹史回来了,菊池刑警特别高兴,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您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好久不见了八幡平怎么样”
“好极了”
“没下雨吗”
“下了,雾也很大。”吉敷竹史笑着答道。
“是吗您看,都让您给赶上了。快到这边坐,给我说说八幡平。真是好久不见了,要不,咱们去下边的咖啡馆好久不见了,我有很多话要跟您说呢。”
菊池一口一个好久不见了,其实,前天他还和吉敷竹史在一起呢,也就是昨天一天没见而已。
吉敷竹史等着菊池刑警穿好上衣,两个人肩并肩地顺着楼梯下楼。
“啊,刚才忘了告诉您了,昨天晚上,有个叫牛越佐武郎的人,给您来电话了。”
“哦,是吗他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就说今天再给您打。牛越是谁呀”
“北海道札幌警察署的一个熟人。”
“哦,咱们的同行啊,我根本就没感觉出来。”菊池说道,其实菊池本人也不像一个警察。
下到一楼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刑幸先生”回头一看,是木山拓三。
“哟,木山先生,”吉敷竹史不太热情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咱们见面真够频繁的。”
“就是。”木山说。
“您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报警。请警察发寻人启事。”
吉敷竹史吃了一惊:“报警”
“对。正如刑警先生所知,我老婆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必须尽快把她找到。”
菊池吃惊地看着吉敷竹史。吉敷竹史内心矛盾了一阵,终于说道:“不要紧的,您太太肯定会回来的,您最好回家等着。”
“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
“她已经回盛冈来了。”
三人同时沉默了。
“您怎么知道她已经回盛冈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嘛”菊池也盯着吉敷竹史问道。
“是我把她送回来的。刚跟她分手。”
木山拓三用鼻子“哼”了一声:“原来如此,你们果然又在一起了”
菊池刑警瞪着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木山,一会儿看看吉敷竹史。
“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就把她藏起来了,对吧最近刑警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您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那是您的自由,我也不想辩解。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我要说的就这些。您走以后,您太太把电话打到麋鹿,要我把她送回盛冈。”
“刑警先生,我走以后,你又回到旅馆去,慢慢歇着去了”木山拓三冷笑着说。
“没有。我回到停车场,刚要开车走,旅馆里的人跑出来对我说,有我的电话。我接了以后,才知道是您太太打来的,她要我送她回盛冈,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讨厌被你说三道四的。但是,我回盛冈的路上,偶然碰上她在公共汽车站等车,就顺便把她带回来了。”
“你回到停车场的那一瞬间,偶然接到了她的电话;而你回盛冈的路上,又偶然碰到她在等车,你的偶然也太多了吧”木山拓三语带讽刺地冷笑着说。
“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没办法。照您这么说,我把她扔在八幡平不管就对了我把她给带回来了,不管怎么说,您太太她现在就在盛冈。”
听吉敷竹史这样说,木山拓三安静下来,似乎在想什么问题。是在想能把老婆等回来吗,还是在想其他事情终于,木山拓三冷笑一声,说话了:“所以,我应该向你表示感谢啊,是这个意思吧,刑警先生”
吉敷竹史觉得,冷笑是这个男人永远都改不掉的臭毛病。
“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刑警先生,你什么都没弄明白,一件事都没弄明白”
“一件事都没弄明白”
“是的,一件事都没弄明白我已经请盛冈警察署发了寻人启事,即使你说我老婆已经回到了盛冈,我也不会撤销那个寻人启事的。我要回家看看,要是她在家,我就撤销。”
“这是您的自由。这件事,跟我一件事都没弄明白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关系了这正是我这么担心我老婆的理由。刑警先生,你的推测完全错了你在我面前如此强硬,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怀疑我,是吧你怀疑我跟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的死有关,是吧”
“正是”吉敷竹史理直气壮地说。
“请你不要再错下去了我是受害者,我儿子在学校里被人欺负,自杀了你别弄销了,我可是一个老实善良的市民哟”
“哦是吗不过,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嫌疑犯都这么说。”吉數竹史不无讽刺地回精了一句。
“吉數先生你是叫吉敷竹史吧你是一个优秀的刑警,对吧但是,这次你弄错了,你大错特错了在铸成大错,给你自己留下更大的耻辱之前,赶紧刹车,赶紧修正轨道吧”
吉敷竹史沉默了,呆呆地站着。盛冈警察署的大厅里,吉敷竹史、木山拓三、菊池刑警这三个人,全都默默地站在那里。繁忙的人们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地走过。
“刑警先生,我有话要和你说。我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既然在这儿碰上了,你就给我点儿时间,可以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吉敷竹史不冷不热地说。
“就站在这儿说吗”
这时候菊池说话了,他那明快的声音,跟木山拓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咱们到旁边的咖啡馆去吧,刚才我们正准备去那边呢。”
“不行,这不是在咖啡馆里说的话”木山拓三说。
没办法,两个刑警带着木山,又回到了刑警队的办公室里。
03
他们刚在刑警队办公室一角坐下来,木山拓三就开始用他那阴沉的声音说话了。
“我说刑警先生您一件事都没弄明白,不是随便说说的。就说我儿子那个笔记本吧,你特别重视笔记本里边,我儿子半开玩笑地写的那个杀死班主任老师,和欺负他的那个学生的所谓杀人计划,是吧”
“是的。”
“但是,那根本算不上什么证据,那是孩子们经常玩的游戏,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咱们小时候不是也经常玩类似的游戏吗我儿子是个铁路迷,特别喜欢琢磨列车时刻表,所以,他做了那样一个杀人计划。咱们小时候也许没有做过同样的事情。但是,游戏就是游戏,咱们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必要,那么认真地研究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呢”
“您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实际发生的事件,跟那个计划太相似了,这是谁也不能否定的吧”
“偶然这才是真正的偶然”木山拓三一口咬定。
“是吗关于这个问题,不管你是怎么说的,我都不会相信那是偶然的。那绝对不是偶然,如果是偶然,不会是那样。”吉敷竹史也不放松。
“出什么事了吗”
“这回算您说对了。”
“算了,刑警先生,我也不跟你争了,你非要那么认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我认为是偶然。现在我要对你说的是别的事情。我们夫妇想看那个笔记本,不是要看什么杀人计划”
“那您要看什么”
“儿子的遗书我们想看看儿子写遗书用的纸,是不是从那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原来如此。那是很自然的,我也是为了确认一下写遗书用的纸,是不是从那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可是,你没忽略什么吗”木山拓三突然问道。
吉敷竹史哑然。
“你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实,我的刑警先生你把你的精力,都集中到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了不过,你到底忽略了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具体告诉你,不能告诉你,当然是有原因的。咱们暂且先放下这件事情不谈,我问你:你一直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其理由,直截了当地说吧,是不是认为我就是凶手是不是认定了我就是杀死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的凶手是不是”
“这个可能性谁也不能否定,只不过大家都不愿意说出来罢了。木山先生,如果您跟这个事件没有任何牵连,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您也会跟我的看法一致的吧”吉敷竹史沉着地说。
“也许会的,不过我不会像你那么顽固。我十八日夜里住在札幌,我早就告诉你了。如果是我,就不会还盯着不放,会从这边撤退,然后用有效的手段去寻找新的目标。”
“一个有钱人,特意选择那种便宜的低档旅馆,这是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个有钱人你仔细调査过了吗我不是有钱人。我选择爱德梦德饭店下榻,其实只有一个理由,只是因为我的父辈跟那个饭店比较熟悉,我上大学的时候也住过。”
“您这么说就更值得怀疑了。您选择那个跟您熟悉的饭店,也许是为了得到对您有利的证言。”
“我跟你说过了,是我的父辈跟那个饭店比较熟悉,不是我”木山说完长叹一口气。
在吉敷竹史看来,他这是故意叹气。
“刑警先生,你真是太顽固了,所以我才想找你谈谈。不要再顽固下去了,顽固下去的结果是让你蒙羞。在跟你谈正事之前,我想先奉劝你几句。”
“谢谢您为我想得这么周到。”吉敷竹史语带讽刺地说。
“我想耽误你一会儿工夫,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情是我突然想起来的。”
“什么事”
“十八日晚上,我一个人在札幌薄野的一个酒吧喝酒,酒吧的名宇我想起来了,叫陶艳。是个挺难记的名宇,所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说忘记了。你调査一下吧,那个店在北海进银行旁边,一座居民楼的地下室里。店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六十多岁的酒吧侍者。我是第一次去那个酒吧,也许他们不记得我了。但是,无论如何请你调査一下。”
吉敷竹史没有说话,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事,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他就有了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那是不可能的。
“请问:您去的那个酒吧的名字,是哪两个宇”吉敷竹史漫不经心地问。
“陶器的陶,艳丽的艳,很少见的一个店名。”
“您几点到几点在陶艳酒吧喝酒”
“吃完晚饭,八点左右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大概是九点多吧,没看表,时间说不了那么准。不管怎么说,你去调査一下吧。”
“可以调査一下。不过,那个酒吧是不是你常去的、很熟悉的酒吧啊”吉敷竹史认为,一定是木山拓三发现形势对他自己不利,赶紧找伪证。
“不是,那个酒吧是我第一次去,以前没去过,我也不记得老板叫什么名宇。刑警先生,你不是说过,你在札幌警察署有认识的人吗”
“有啊。”
“那你马上给他打个电话,这样可以节约时间,事情弄淸楚了,你就不用老这么盯着我了,真叫人讨厌”木山说着站起身来,从旁边的吣桌上抄起一个电话,“现在就打吧,现在打了,今天晚上就能弄淸楚了。”
就在这时,充满了叽叽喳喳说话声和电话铃声的刑警队大办公室里,有人大声喊起吉敷竹史的名字来。
“东京来的吉敷竹史先生”
吉敷竹史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刑警正举着话简,四下找人。吉敷竹史赶紧举起右手。
“您的电话1”
木山见状,只好把已经拿起来的电话放回去。
吉敷竹史走到那个中年刑警身边。中年刑警问:“您就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吉敷竹史先生吗”
“是我。是哪儿打来的电话”
“北海道。”
吉敷竹史赶紧接过电话听筒:“喂我是东京的吉敷竹史。”
“啊,吉敷竹史先生啊,我是牛越。”电话里传来牛越佐武郎慢悠悠的说话声。
“您电话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想给您打过去呢”
“是吗那太好了。您让我办的那件事,我又确认了一点。”
“真对不起,您那么忙,还为了我的事东跑西跑的。”
“您那么客气干什么。我又在薄野一带转了好几十家酒吧”
牛越才说到此处,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吉敷竹史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有一家叫陶艳的酒吧,说十八日晚上木山拓三在他们那里暍酒来着。时间是晚上八点到九点半,就他一个人。现在这个木山拓三,在我们札蠼也成了名人了,老板记得很清楚,还对她店里的常客提起过这件事呢。我担心老板做伪证,还特意找了那天晚上在陶艳酒吧喝酒的几个客人,都说没错,十八日晚上八点到九点半,木山确实在那里喝酒来着。喂吉敷竹史先生喂喂喂”
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