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号”二十二点零五分到达大宫站。停车以后,我背着岩田的尸体下车,把他放在站台上的椅子上,看起来像睡着了的样子。
“朱鹮418兮”载着小渊泽茂老师的尸体出发以后,我就背着岩田的尸体乘坐8分钟以后到达大宫的“山彦194号”。对了,此前我还得买一张从盛冈到上野的车票,岩田被毒死以后,把这张车票塞进他的口袋里。
把岩田的尸体放在座位上以后,我就到别的车厢去。这样,小渊泽茂老师的尸体将在始发于新泻的上越新干线“朱鹮418号”列车里被发现,岩田的尸体将在始发于盛冈的东北新干线“山彦194号”列车里被发现。所以,如果警察认为,这是杀人事件的话,也不会认为是一个人干的,会认为凶手是两个人。
我呢,当天夜里坐飞机赶回盛冈。如果夜里没有飞机的话,我就坐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
计划书的下边是y字形铁路。
吉敷竹史继续往下翻,再也找不到跟杀人计划有关系的内容了。看完笔记本,吉敷竹史开始怀疑自己的推理了。
这哪儿像杀人计划书啊。如果照此实施的话,早就露馅儿了。首先,如果岩田雄治的座席从盛冈到大宫一直都空着,列车乘务员检票的时候,早就发现了。“山彦194号”的乘务员发车不久就检票了,肯定知进那个座位上没有这个人。
其次,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把尸体从“朱鹮418号”列车背到“山彦194号”列车上去,只不过是无视现实的纸上谈兵。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情,肯定被人发现。还说要把尸体放在站台上的椅子上,不引起站务员的怀疑才怪呢。
等等,事件发生那天不是下大雾吗在浓雾中也许不会被人发现,不对,不管有多大的雾,背着死尸换车都是不可能的。看来这确实是一个孩子写着玩儿的杀人计划书。整天被人欺负,心里有气没处发泄,通过写这个杀人计划书,发泄一下内心的郁闷,因此,他根本没有想过去实行这个计划。
吉敷竹史心想:自己过高地估计了木山秀之这个少年。一直以为这个少年写了一份叫大人看了瞳目结舌的杀人计划书,有人实行了杀人计划。可是,现在看到了所谓的“杀人计划书”,才发觉这是非常幼稚的,不可能实行的荒唐消化。
吉敷竹史把笔记本合上,还给一直坐在身边的杉本:“谢谢你,对我帮助很大。”
“不用再看了”杉本感到有些吃惊。
“不用了。你能在不被由佳里发现的情况下,把它放回原处吗”
“没问题。”杉本很自信地说。
“麻烦你了,我在此表示感谢”吉敷竹史说完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杉本走出房间以后,吉敷竹史又小声说:“谢谢你,晚安。”
“晚安。”杉本也小声说。
吉敷竹史冲杉本微笑了一下,关上房门。然后关掉电灯,表情十分严肃地躺到床上,静静地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04
窗帘虽然拉好了,可是还有一点缝隙。眼睛习惯了周围黑暗的环境以后,那点缝隙透进来的光,就显得越来越亮,渐渐地,感觉整个房间都亮了。吉敷竹史把头枕在手腕上,仰面朝天地躺着,静静地思考着。
木山秀之的笔记本,虽然让人感到失望,但实际发生的事件,跟笔记本里面的杀人计划书极其相似,也不能不说是事实。事件是八月十八日发生的,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书中也说,要在八月十六日,或者十七日十八日,三天之中的任何一天实行计划。因为“山彦194号”是临时列车,只在这三天运行。正因为是临时列车,才产生了“山彦194号”跟“朱鹮418号”相差仅四分钟到达大宫站的现象。
吉敷竹史一直认为,凶手选择在“山彦194号”和“朱鹮418号”上作案的理由是:这两辆新干线列车,将停靠在上野的站同一站台,按照木山秀之的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理由应该是这两辆新干线在大宫站最为接近。
不管怎么说,看过木山秀之的笔记本以后,收获并不大。那个杀人计划书,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的空想,并不值得重视。
但是,话又说回来,实际发生的事件,跟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书,确实很相似,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恐怕是凶手在那个基础上,又加上了大人的智慧吧。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太不现实,必须加以修改。那么,是谁修改的呢只能是木山秀之的父亲木山拓三。
实际发生的事件,跟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有几个不同之处。其中最大的不同之处是被害者。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要杀的人是小渊泽茂和岩田雄治;而实际死亡的人,却是小渊泽茂和他的情人、岩田雄治的母亲岩田宫美子,而且被伪装成殉情。这一点尤其使人感到是经过大人修改的。特别是非常周到地在身边放了一本近松门左卫门的剧作集,还在目录里殉情两枚绘草纸这个剧本上用铅笔画了个勾。
这一定是真正的凶手在看了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书以后,认为这样的话就会被人当成近松戏剧的现代版,于是凶犯就对原计划做了改良。
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是分别从盛冈和新泻出发的,这一点有列车乘务员的证词。这就很难说是对原计划的改良了。可以说,凶手完全放弃了秀之制定的计划,从根本上对杀人计划进行了翻天覆地的大改造,只留下了利用两条“y”字型新干线的想法。
“不对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真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只是一个孩子幼稚的构想吗只要把那个计划稍微修改一下,不就可以想出可以达到我所知道的那个目的的方法了吗这个方法是什么呢”
吉敷竹史自言自语地说着,觉得好像受到了某种启发,大脑深处,一个声音正在喃喃地说,那个方法是存在的。
假设凶手按照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作案,会是怎样实行的呢
当然,被害者不是岩田雄治和小渊泽茂,而是岩田雄治的母亲岩田富美子和小渊泽茂,这很明显是对原来计划的修改。撇开这一点修改不谈,先看看按照原计划毒死这两个人,是否有可能。
按照原计划,岩田富美子和小渊泽茂就不应该是分别在新泻和盛冈上车,而应该是同时在新泻上车。
两个人同时在新泻上车,一点儿也不勉强。岩田富美子带着儿子搬到新泻的亲戚家去了,小渊泽茂想见她,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两个人见面以后,一起乘坐“朱鹮418号”去东京。凶手呢,也跟他们一起上车,在车上用混入了氰酸的啤酒,把两个人一齐毒死。
为了不引起被害者怀疑,可以用注射器,把氰酸毒药注入啤酒罐,以保持拉口完整。被害者亲手拉开拉口喝啤酒,不会想到啤酒里有毒。这时候,凶手也应该在一等车厢里,陪着岩田富美子和小渊泽茂一起喝啤酒,当然,凶手的啤酒里当然没有注入氰酸了。
就这样,岩田富美子和小渊泽茂被毒死在“朱鹮418号”的一等车厢里。列车于二十二点零五分到达大宮,凶手把小渊泽茂的尸体背下车,等“山彦194号”进站,再偷偷地把尸体背上去。
不用说,采取这种行动,是非常困难的。背着一个人上下车,而不引起站务员的怀疑,这有可能吗
对了,那天下大雾,而且是罕见的大雾。凶手可以利用浓雾的掩护,完成上述行动。
总之,上述行动完成以后,晚上二十二点二十六分,载有岩田富美子尸体的“朱鹮418号”列车,到达上野站第十九号站台,四分钟以后,载有小渊泽茂尸体的“山彦194号”到达相邻的第二十号站台。
这里面还有问题。什么问题呢这样推理的话,小渊泽茂在到达大宫之前是在“朱鹮418号”上,而不是在“山彦194号”上的。但是,“山彦194号”的乘务员说,从盛冈发车不久检票的时候,他就看见小渊泽茂了。单从这一点来看,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也是不能实行的。
等等吉敷竹史突然睁大了眼睛。并不是完全不能实行,办法还是有的找替身也就是说,让小渊泽茂的替身在盛冈上车
虽然,“山彦194号”的乘务员说,从盛冈发车不久,检票的时候,他就看见小渊泽茂了,但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小渊泽茂,谁也说不清楚。坐新干线不是坐飞机,不需要看证件对照片。那么多乘客,乘务员只能记得小渊泽茂那个座位上有人,不可能记得他具体长什么样。如果有一个男人穿同样的衣服,坐在那个座位上,充当小渊泽茂的替身,就可以弥补这个漏洞。
是的,只要对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做某些修改,就可以实行。那么,谁去当小渊泽茂的替身呢当然是木山拓三。
木山拓三当了替身,问题又来了,谁在“朱鹮418号”上毒死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呢当然是木山拓三的妻子木山法子,其他人没有作案动机。
这是一个有着充分可能性的推理。躺在黑暗中的吉敷竹史,用他那冷静的头脑思考着。
思考来思考去,吉敷竹史越想越觉得: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其实,刚刚看完木山秀之的笔记本时,吉敷竹史很不以为然,因为他不能理解那个杀人计划的效用。在那个计划里,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的工作准备得很不充分。也就是说,按照那个计划去毒杀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凶手无法逃脱。
在那个计划里,两个人分别被杀死在两辆相距很远的新干线列车里,很容易被认为是两个凶手做下的。木山秀之只想让警察认为不是一个人干的,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只要警察怀疑其中任何一起死亡事件为他杀,就会追査到底的。那个计划只不过是作为一个铁路迷的木山秀之,偶然发现分别始发于新泻和盛冈的两辆新干线在大宫合流,然后一前一后驶向上野的现象,这种现象毎年只在八月十六、十七、十八日这三天出现。于是出于好玩,制定了那样一个杀人计划。这根本就称不上计划性犯罪。
但是,只要修改一下,那个杀人计划就具有了计划性犯罪的性质。利用上越和东北两条新干线,巧妙地把杀人伪装成徇情。为了实现杀人计划,窬要一个替身,而这个替身,当天去了北海道,故意制造了一个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替身木山拓三的老婆木山法子,确实没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如果有的话,反而让人觉得不自然。一个家庭妇女,独生子刚刚上吊自杀,一个人憋在家里不出门是很正常的,有了所谓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会被认为是故意准备的。
这样一分析,木山法子带着氰酸去八幡沼自杀,就很容易理解了。夫妻不和,独生子自杀,杀人以后的负罪感,精神压力太大了。
但是,这样推理有一个地方很难令人信胆,那就是木山法子作为一个弱女子,在列车上毒死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她一个人背着小渊泽茂的尸体换车,可以说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如果换上木山拓三还有可能,他是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背着尸体换车也许还做得到,可木山法子只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女人。丈夫坐在“山彦194号”里,根本无法过来帮助她。
不对,也不能说完全不能帮助她。她只负责把尸体从“朱鹮418号”上背下来,放在椅子上等着就可以了。只要事先商量好椅子的具体位置,“山彦194号”一到,木山拓三就立刻跑下来,把尸体背到车上去。这样的话,杀人计划的实行就是可能的了。
05
鸟叫声让吉敷竹史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一看,啊哈天已经大亮了,可以听到微弱的蝉鸣了。
雨好像停了,朝阳从窗帘缝里照射进来,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七点半了。
起床以后,吉敷竹史从西服上衣的口袋里,掏出菊池给他的盛冈一中二年级二班全体同学的名单,拿着它去楼下的盥洗室。洗完脸正擦的时候,背后有人跟他打招呼。
“早”
回头一看,是鸟越由佳里。
“早上好”吉敷竹史也跟她打招呼。
鸟越由佳里点点头,转身走了。看样子没有发生吉敷竹史担心的事情,她不知道笔被人偷看了。
“早上好”又有一个女孩子跟吉敷竹史打招呼。是那个叫杉本的姑娘。
“早上好”吉敷竹史也回敬了她一个招呼。
“警察先生,昨晚睡好了吗”
“睡得可好了。你好像没睡好似的。”
姑娘睡眼惺忪的样子:“嗯,这个那个的,想了很多。”
“是吗睡不好对皮肤可不好哟。”
“就是哟,就是哟”
“对了,这个旅馆里有公用电话吗”吉敷竹史笑着问道。
“有呀。往左拐,游戏室里。”
“谢谢”
游戏室里,一个小孩子在看漫画,还有一个看起来好像是他的父亲的人在看电视。
吉敷竹史拿起电话旁边的黄色电话号码簿,査到木山家的电话号码,摘下话简拨通了电话。电话只响了一下,就有人接了。
“喂我是木山。”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木山拓三。
“是木山先生吗”吉敷竹史问道。
“是我。”那是一种人在紧急关头说话的声音。老婆不见了,他正在着急。
“我是前天在您的公司,跟您见过一面的,那个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吉敷竹史”吉敷竹史自报家门。
“哦。”
眼下,这对夫妇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吉敷竹史没有心思为他们着想。不过,他老婆昨天差点儿自杀,如果能让他们夫妇见面,也许能彻底打消木山法子自杀的念头。
“找我有事吗”木山拓三说话的态度不太好。本来他就讨厌这个刑警,现在老婆不见了,更没工夫跟他扯淡了。
“你老婆不见了,您挺着急的吧”
“啊”木山拓三大吃一惊,沉默了。
“现在,我要告诉您她在哪里,您听好了。八幡平温泉乡入口处,八幡平国民宾馆。听清楚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在哪里”木山拓三阴沉的声音。
:我把她送到那里去的。“吉敷竹史回答说。
“你在哪儿”
“我在一个叫糜鹿的小旅馆。”
木山拓三沉默了一会儿:“是吗”那声音好像是在怀疑,吉敷竹史也在国民宾馆。
“你最好马上去那里见她。再见”不等木山拓三说话,吉敷竹史就把电话挂断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高原的太阳照进餐厅,叫人觉得神清气爽。住在这个小旅馆的那群年轻的姑娘、鸟越由佳里、杉本,听着淸脆的鸟叫,一个个心情舒畅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有了昨天在八幡沼的经历吧,吉數竹史觉得:好像很久没见阳光了。
“警察先生,在这附近转转吧,我给你当导游。”杉本给吉敷竹史端过来一杯咖啡。
“不行啊,我还有工作。”吉敷竹史说。杉本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的确,早晨的天气这么好,暂时放下工作,出去散散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可是,吉敷竹史没有那个心情。他现在想的是:这个杀人事件的侦破工作,还没有任何进展,附近的国民宾馆里,住着木山法子,她的丈夫木山拓三正在往那里赶。
06
吃完饭,吉敷竹史给菊池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说,木山秀之那个笔记本看到了,并把大致情况介绍了一下,然后对菊池说他这就准备回盛冈去。偶遇木山法子的事情,他没有说。
吉敷竹史回到房间里,把东西收拾好,下楼去服务台结账。下半边脸长满了黑胡子的店主人,松了口气似的说了声“欢迎再来”,看来他觉得刑警并不那么可怕。杉本和鸟越由佳里也来给吉敷竹史送行。
吉敷竹史向大家道别以后,刚刚走出旅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刑警先生”
扭头一看,是木山拓三。他后背靠在大门一侧的墙上,看来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是木山先生啊”吉敷竹史爽快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没再说别的,就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太阳非常好,晃得吉敷竹史眯缝起眼睛。水泥路面上的水洼开始干了,森林里蝉声四起。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
吉敷竹史把行李放进车里,扭头看了一眼木山,他跟着吉敷竹史过来了。
“就您一个人”吉敷竹史问。他感到有些意外。
“―个人。”木山拓三情绪不太好,眼神阴沉沉的,跟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那眼神叫吉敷竹史想起木山法子的眼神。
“您太太呢”吉敷竹史又问。
“没在国民宾馆。”木山拓三说。
“没在”吉敷竹史感到有些不安了。
“我想雎您打听一下,她在哪儿”
“跟我打听”吉敷竹史反问道。
“您知道我老婆昨天在哪儿,所以呢,她今天在哪儿您也应该知道吧。”
“请不要用这种奇怪的口气说话。”吉敷竹史有些不高兴了。听木山拓三这口气,好像吉敷竹史跟木山法子昨天去八幡沼幽会去了。
“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您太太去八幡沼”
“她去八幡沼了”木山拓三瞪大了眼睛。
“是啊。”
“她到那儿去干什么”
“就是啊,您认为她是去干什么钓鱼”
听吉敷竹史这样说,木山拓三沉默不语了。
这时候,昨天晚上住在“糜鹿”的人们,正带着奇怪的神色朝这边看。
“咱们一起走走吧,这么好的天气。”吉敷竹史说完,自己先往前走去。
走出一段路之后,吉敷竹史说话了:“听您刚才说话的口气,好像我跟您太太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似的,我知道她在哪儿让您不高兴了,是不是您太太在八幡沼要喝氰酸自杀,要不是偶然被我碰上啊,昨天晚上她还能住什么国民宾馆”
“您制止了她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