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和初中的生活其实没有两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开始留宿。8个人一间寝室,其中有四个来自美丽山城的主城区。15岁的年纪,其实已经可以很容易的分辨出什么叫时尚,什么叫土不拉几。那个时候,最伤人的欺负,其实不是别人言语上的挑衅,而是自己内心不安分的忍不住的对比,每当看到室友们暗地里较劲,流梳就很庆幸自己拥有蜗牛的壳,那是属于她的小世界,自己走不出,别人进不来。
然而高中和初中,终究是不一样的,那是政治觉悟最膨胀的时期,每个人都必须为集体事业添砖加瓦,这里的每个,自然也包括流梳。不管她有那么希望安静的呆在壳里,到最后也是无法独善其身。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班让流梳负责的,是还算熟悉的黑板报。
收到措心写来的信的时候,流梳正在努力的奋笔疾书。细细的粉笔灰飘着,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干净的信封上,措心读的美术专业,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有人把流梳的名字写得那么漂亮。流梳打开信纸,多年以前那个淡金色里的背影,仿佛咫尺之间。
本以为自己收到的第一封信应该是落落写来的,可是一想到分开时候那个关于是“懒惰”还是“愿意与否”的总结,惊讶过后更多的却是坦然。在收到第三封的时候,流梳开始回信,用蜗牛的速度。写这个比初中大很多倍的校园,写新修葺后的很适合看书发呆的文化长廊,写那个没有漂亮图片的黑板报,写每天都会迟到的早自习,写晚自习后小卖部的泡面,写非常想念的黄角树,写一个关于苹果的故事。。。。。。
那真是一个苹果的故事,话说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只感冒发烧的蜗牛,滴水未进,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却莫名其妙的想要吃苹果。于是,两个黑影翻过围墙,学着猫叫躲过保安的追踪,然后化身变形金刚穿过操场上的铁门,只为满足一个即将仙去的美少女的愿望。那两个黑影,一个叫苏青,一个叫夏言。
“措心,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陌生人真实的关怀,一直以来,好像都不懂得怎样对一个人好,又或者其实是懂的,只是好像还学不会表达,以为埋在心里就好。其实我只是想说,赶快恭喜蜗牛收获了两个这样真实的好朋友吧,或许这代表着,未来的日子,终于可以不再寂寞。”流梳在信里这样写着,左边脸颊的酒窝很是明显。
落落终于想起了流梳,可是她从不写信,每次总是让措心在信里递话,星期几的几点,一定要守在楼道的公用电话前,等着她的电话。她们的校园其实更大更漂亮,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落落和化冰彼此亲近着,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流梳听着落落兴高采烈的说着,心里其实是雀跃的,嘴上却习惯性的安静。原本流梳就是一个安静的孩子,这样安静的孩子,只有在握笔的时候才可以神采飞扬,落落不懂,流梳不怪她,“这么多年的交情,拥有了共同飞扬的青春,就已经是最大的缘分,懂或者不懂,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当措心问流梳她们都聊些什么的时候,流梳这样告诉他。“幸好还有我懂。”措心在信里这样说,流梳盯着这句话,正准备要好好的咀嚼一下,就被苏青和夏言拉到了操场,今天有她们班的篮球赛,流梳已经很久不看篮球赛了,因为封帆喜欢打篮球,她们的用心良苦,流梳是知道的,或许,是时候应该走出来了。
“我原本就是一个内向的人,有这样一个落落在身边,真是好事。”化冰在信里这样子说。其实化冰和流梳一样,也是一个可以在笔尖眉飞色舞的人。只是因为原来太近,彼此只能用最不擅长的动嘴的方式相处,所以彼此始终不能亲近,现在远了,笔尖蹦出来的每个字都会开出一朵花,慢慢的,一小片,慢慢的,一大片,当终于铺满天的时候,友谊才终于迟到的生根发芽。
或许,和措心也是吧,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做朋友。
而封帆,是他一直的朋友
可是,流梳却从不曾从措心的嘴里,知道这个朋友的朋友的一丁点消息。其实也对,并不是所有的朋友之间都可以做到无话不谈。于是,流梳也没有告诉措心,某一天,她们三个女孩子在寝室里学抽烟,某一天,她们翘课跳上一辆巴士,来了一场短距离的说走就走的旅行。。。。。。还有高二下学期的某一天,班主任占用一堂正课的时间,开了一场题目为“自私的亲情”的班会。
那个班会流梳没能参加,只是听说苏青和夏言哭得特别伤心。流梳没有哭,当父母告诉她因为生意失利,不得不中断她的学业的时候,只有流梳一个人没有哭。流梳原本就不是一个爱学习的孩子,当年那份冒昧的求学成绩单,和如今大小考还算稳定的年级前三名的发挥,其实并没有到埋头苦读废寝忘食的地步,当然,流梳也自然不会笨到告诉老班。所以,对于一个优秀苗子的流失,他从内心深处谴责她的父母,用最自私来形容,并得到苏青和夏言的强烈赞同。可是蜗牛的世界里,却没有自私这两个字眼。是的,人一生下来,很难事事都可以做到**的个体,只是刚好流梳被迫放弃**个体的时间,出现在了高考的节骨眼上,蜗牛其实是这个世界上很勇敢的动物,所以不哭,绑架自己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贵的亲情,所以不坚持,不任性。这就是蜗牛的逻辑。
蜗牛同意离开,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寝室的床铺空了出来,那里正对着校园里那一片洋槐树林,花开的时候,会有种错觉,好像自己长出了一对翅膀,那样自由的飞翔,那样的自由,曾经一度让流梳忘记了老家那棵古老的黄角树,而现在,是时候该回去了。。。。。。亲爱的苏苏和夏夏,蜗牛很懒,所以没有给你们留下只言片语,蜗牛记性不好,所以不会想你们,希望你们也不要想她。
整理行李的时候,发现背包里那一摞的信,这原本不是流梳想要带回家的。流梳虽然没有哭,却用流泪的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和他们——措心,落落,化冰,苏青,夏言,甚至封帆,从这一刻开始,注定已经不再是同一起跑线上的人。既然命中注定不得不放弃高考,流梳就不想要保存关于这里的一丝一毫的记忆,一点都不想,不是所有的伤心都可以哭得出来,这个世界上,也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可以像酒那样越存越香。
终于还是没舍得扔掉,流梳把这摞信装在一个可以密封的盒子里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写给流梳的信像雪花一样飞来,有落落的,苏青的,夏言的,措心的,化冰的,流梳让它们躺在那些拆开过的信的上面,完整的,安静的。其实即使不看,流梳也能知道她们会写些什么,可是,亲爱的你们,在和你们一起奔跑的时候,流梳当了逃兵,停下了脚步,那个你们熟悉的流梳,已经亲手埋葬了自己,所以,从现在开始,让我们彼此,离开对方的世界。。。。。。终于有泪流下来,在大家都已经不哭的时候,流梳用手捂住整个脸,眼泪停不下来,放肆的游离在指缝中间,蜗牛,原来连情绪,都比别人慢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