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楚默然半晌,又道:“可是”
“你别提前世的话,眼见尚且不能为实。你怎么知道木秀是为了什么招认的那些?之前她肯传递消息,是以为你知道,你愿意。知你不愿,便拼着叛出了京寰阁。那么当初,是不是也有别的什么原因?木秀素来心直,对于信任的人,不论说什么都信,你那时又与京寰阁要好。他们编出什么话来哄了木秀,你觉得,木秀分辨得出好歹么?”
顾颜楚听了,又低头慢慢思索,半晌方道:“这么说,倒是我对不住她了。”
听她语气略有低沉,想必是听进去了的,虞子兮不免松了口气:“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吧。日后好好的便是。”
“有一事,要麻烦小葵一二。”顾颜楚抬起头,望着虞子兮,“还请小葵好好看着我那大哥哥,有什么事,兄妹之间,不该有隐瞒的。”
“要对付顾倾寒,主意多得是,现在倒不急。”虞子兮笑道。
顾颜楚点点头,现在自然是不急着收拾顾倾寒,只是总该要防备他点,时时注意了他的动向,以免太过被动。
“对了,能不能烦你赐给单家一样东西,让我转交。”顾颜楚忽然笑道,虞子兮一愣,眸光闪烁几晌,又渐渐地黯淡下去,“好端端的,赐什么东西。且不让内臣送了去,偏叫你转交。若不说出个原因来,我是不肯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素音自小跟在我身边,做事得力,又忠心,如今她有了心上人,自然要帮忙撮合一二。”
虞子兮却摇了摇头:“强扭的瓜不甜。说起素音,近日她若要出门,千万要叫木秀跟着,不能让她一个人去。”虞子兮说着,忽的就变得郑重起来,顾颜楚不解其意,正要问,门却被敲响。
“什么事。”虞子兮问道,外面便有个宫婢回道:“宫门口传了信,说是郡主的婢女请郡主快些出去,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虞子兮道,又看向了顾颜楚。“去吧,千万要记住我的话。”
顾颜楚点点头,自跟着引路嬷嬷回到了宫城门口,素音早已等得焦急,见到她,连忙迎了上来,扶着她先上了马车。
“出什么事了,这样着急?”
“小姐,我父亲在常州被查出货物中夹带阿芙蓉,此刻已入了狱了。”素音急得直掉眼泪,不等顾颜楚发问,又赶忙说道:
“父亲向来老实,平日里连吃酒赌博都不会,这等子滔天的大罪更是想也不敢想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小姐可得救救我父亲。”
“你先别急,咱们去清风楼,我写封信让人带去常州问问情况。总之先不叫他们对你父亲用刑,再慢慢想办法。”顾颜楚握住素音的手,替她拭去面上的泪,一面催着车夫加快些速度。
等到了清风楼,顾颜楚写了信,叫了四个人,路上交着班,定要日夜不休快马加鞭地赶到常州不可。
那四人去了,素音仍是慌得浑身直颤,顾颜楚又好生安慰了一番,又想起自己本要去见顾雨疏,今儿若不去,过两日只怕寻不到借口。便将素音留在了清风楼,命武子善等人好生照顾,不能让她落了单,然后只带着司寇辰,出城去了。
顾雨疏原本是被送到了伶仃寺,可伶仃寺中净是男僧,她一女子在此,多有不便,守空便与顾颜湘商量过后,将人送到了数里外的青石庵中去了。
顾颜楚到了青石寺中,便寻着了方丈,言明身份,说要见顾雨疏。
瞧方丈的反应表现,便知是常有人来看顾雨疏的。
及至顾雨疏所住的院子,虽比不上家中的富丽堂皇,可在这清静的尼姑庵中,也显得十分耀眼铺张了。
方丈引顾颜楚到了门口,便告了辞。
顾颜楚推门进去,只听得丝竹之乐隐隐地传来。
循着声音走近一间屋子,从门缝中望进去,顾雨疏一头青丝竟丝毫未损,如今侧躺在美人榻上,身旁有四五个丫头揉肩捶腿,又有几个端了瓜果点心蹲在一旁,底下也有四五个舞姬随乐起舞。
其恣意畅快,竟比家中更甚。
这位二小姐,反而是来享福了。
顾颜楚冷笑一声,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众人没想到会忽然有人闯进来,不免吓了一跳。
伺候在顾雨疏身旁的一个丫头当即就怒了,一面喝着一面走上前来,竖起食指指着顾颜楚,伸直了手臂:“哪来的浪蹄子,一点规矩也不懂,谁许你进来的?”
说着走近,便要拉扯顾颜楚,不防手腕忽的被捉住,司寇辰略一用力,丫头便疼得鬼哭狼嚎起来。
这些丫头本是莫颔另买的,并不认识顾颜楚,见这样子又是惊诧不已,因着平日里在青石庵内横行霸道,姑子们都惧怕尊重她们,如今教人欺辱,心中又是恼怒。只看着顾雨疏,似乎只要顾雨疏一声令下,她们便一拥而上,给个教训。
“许久不见了,不知二姐姐可还好?”顾颜楚笑着,缓步走上前去。
顾雨疏面上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只是还留着一道道的印记,是再也消不去了的。
此刻望着顾颜楚走近,她也不慌,只安然侧躺着,看着她缓缓走近。
顾颜楚走到榻边蹲了下来,面上依旧带着纯真无害的笑容,却一把抓住了顾雨疏的头发,狠狠一扯,竟将头发悉数扯了下来。
顾雨疏被这么一扯歪到一边,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低垂着,猛然抬起头来,眸中满是恨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二姐姐不知从哪抢了这么多的头发,分明是杀人父母了。”顾颜楚拿着发套,笑得和煦。
顾雨疏的头发,是顾颜湘亲自看着,守空亲自剃的,总不会有假。这几个月来,即便是长出来了,也断不可能长得这么快。
有个捧着茶盏的丫头见顾颜楚这般无礼,便要动手。却被顾颜楚看了一眼,当场便僵住了,不敢动弹。
这一眼看似无意,可眼中的冰冷及杀意,即便是她,也感受得真真切切, 双腿直发颤。
其他丫头见状,也拿不准,只看顾雨疏的态度。
“顾颜楚,你未免太放肆了。”顾雨疏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顾颜楚。顾颜楚则挑起了她的下巴,一脸的可惜:
“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人啊,就是犯贱,好好地日子不过,非要绞尽脑汁的,寻到了一条死路,然后便一头扎进去,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说罢,掐住她的下巴,往旁边狠狠一甩,起身看着这些个丫头们,不由得笑了:“姐姐安排你来,是叫你虔心礼佛的。你在此处荒糜无道,不仅辜负了姐姐的心思,更是对佛门不敬。从今日起,一个丫头也不许留,统统打发出去。若是与佛门有缘,想留下来当姑子的,却也不错。”
“你是什么人,凭何指使我们?”一怀抱琵琶的乐女喝道,顾颜楚见着一个个眼瞎耳聋的,倒和顾雨疏一样,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我是什么人,你不需知晓,你只要知道我能决定你们的生死便是了。”说着,看了一眼司寇辰。
司寇辰会意,将手中抓着的丫头拉过来,一把掐住喉咙,只一下,便把喉咙给掐断。
众人听清了颈骨碎裂的声音,不免毛骨悚然,冷汗一阵一阵地往外冒,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摔坐在地上,两腿间温热一片,屋中的味道,霎时难闻了许多。
顾颜楚掏出手帕捂住口鼻,依旧笑道:“今日之内,这屋中的丫头,要么另寻出路,要么和二姐姐一样,要么,只有那个下场。”
说罢,转身离去。
顾雨疏只是恨,却知现在若做些什么,不过自寻死路。
那男子,可不是好惹的。
也不知顾颜楚是从哪寻来的这些人。
顾颜楚出去后,又去找了方丈,细细问了顾雨疏的情况。
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只一五一十的说明,并无夸大,也无包庇。
顾颜楚听了,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笑道:“家中送二姐姐前来,是为了让她修身养性,而非一昧作践佛门清静之地,这倒是我们的罪孽了。还请方丈多看顾一二,若二姐姐还有不妥之处,便严加管教。她若不服管教,方丈便去骁卫司中,告与顾将军,或去庄侯府,与在下说明也是一样的。至于莫檀越与顾大人,则不必管他。”
方丈亦回了一礼:“出家之人,当断绝七情六欲。空果无心佛门,也不愿断绝,檀越何必勉强?”
“方丈不知,空果罪孽深重,家人送她来,不求立地成佛,只求洗清一二,以免日后遭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方丈慈悲。若不愿收做弟子,也管教一二。若能改邪归正,顾家上下定感激涕零。”
那方丈见顾颜楚诚心,又知她自幼便常去伶仃寺中祷告,日前为三军将士设立长生、往生二牌的事也有听说,便也真切的信了。
佛门自乐于渡人,见顾雨疏沉迷苦海,岂有不救之理。
因此告状说嘴这等事虽不光彩,便也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