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楚听他语气悲拗,心中也是不忍,正要开口说话,忽的听见脚步声响,竟有人敢擅自走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庄洛问道,语气倒还和善。
“我来瞧瞧爷。奶奶出事以来,我都没好好瞧过爷。”那声音含娇带艳,却是沐儿的声音。
“每日都见面的,怎么就没瞧过了?”
“不一样嘛。”沐儿撒娇道,只听衣衫摩擦,钗黛生响。顾颜楚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个缝,见沐儿已坐在了庄洛的身上。心中便带了几分气。
要温存,好歹去别的屋子,当着她的面就这样,算个什么事儿。
“多少日没这样仔细地看爷了,爷也说说。”沐儿双手环着庄洛的脖子,唇上的胭脂娇艳欲滴,似乎下一刻就会滴落在庄洛脸上。
“好了,咱们不闹,小阿楚正睡着,别吵醒了她。”
沐儿听了,面上就有几分不快,又道:“那咱们去别的地儿去。”
庄洛并不回答,只道:“我听说你在私底下,总说素音的不是,还处处给她使绊子,跟她作对。”
“怎么,她跟你告状了不成?”沐儿噘了噘嘴,“她仗着自己是奶奶带来的人,整日里指手画脚,胡乱安排。本来大家各司其职的,她一来闹,反而都乱起来了。”
“她是阿楚的丫头,你应当尊重些才是,便是面对帘瑶,你也不可再这么无礼,知道么?”庄洛好声好气地说道,沐儿却恼了,站起身来不满道:“你若喜欢她们,只管找她们去。咱们俩就此丢开,从此以后,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说罢,转身便走了出去。
庄洛听她声音大,生怕吵醒了顾颜楚,急忙回头来看,见顾颜楚仍稳稳地睡着,这才放下了心。又给她掖了掖被角,唤了素音来,方才走了。
素音正坐在床边绣花,没多会儿,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听了一会儿,见是沐儿在那含沙射影的,唯恐吵醒了顾颜楚,便去将门合上了。一回头,正见顾颜楚坐了起来,忙拿了件衣裳去给她披上:“小姐这是醒了,还是没睡呐?”
“就你聪明。”顾颜楚笑道,素音见屋子里刚好没人,便将昨儿司寇辰来的事说了一通。
顾颜楚冷笑,果又是京寰阁。
他们倒真是一早就做足了准备。
“既然他们发觉了,索性就彻底撕破脸面。告诉司寇辰,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说到此,咱们如今来了庄家,出去多有不便,那密道也没了。小姐总该另想个法子,以免断了联络。”
“此事,缓缓再说吧。”顾颜楚叹道。
随后几日,也没什么大事,每日除了晨昏定省,顾颜楚多半都呆在屋中,只让素音去和那些丫头们作伴说笑。庄洛见了,本打算去顾府再要几个打小伺候顾颜楚的丫头过来,让她知道了,只是笑着劝说不必。
庄洛知她心情不好,每日变着花样寻些新鲜有趣的事物回来,可顾颜楚脸上总是淡淡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日,庄洛吃过早饭刚出去,顾颜楚闲来无事,正翻着书看,忽又见他风风火火的回来了,一面道:“素音,拿件披风。”
一面拉着顾颜楚就往外走。
顾颜楚却是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虽已渐入了春,可风吹着还是冷,拿件披风,免得着了凉。”
“我知道。”顾颜楚失笑道,“咱们这是要去哪?”
“你不是一直担心着虞侧妃吗?我已与太子说好了,今儿就去。”庄洛笑道,说话间,便到了侧门,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了。素音也赶了上来,便与顾颜楚上了车,庄洛自骑马跟在车旁。
不多时,到了西侧门。庄洛先下马扶顾颜楚下了车,留素音在外候着。
二人走了一会儿,行至一个岔路,庄洛便道:“我去找太子,便不陪着你了。一会儿出来后,你也不必等我,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逛逛去。”说罢,又朝那引路宫女拱了拱手:“劳烦姑娘了。”
那宫女向庄洛微微屈膝,算是还礼,又引着顾颜楚往前。
到了碧霄阁,那里宫婢嬷嬷站了一屋子。两个奶娘正抱着皇长孙与容佳郡主在床边。见到她来,虞子兮笑着伸出手,阻了她半曲的膝盖:“你来了?”
顾颜楚便也不行礼,走到床边就势坐下,握住她的手,笑道:“身子可好些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本想前几日便召你进来的。可御医说了,我一时还禁不得风,便连宫中的各位侧妃想要来探望,都被父皇阻了。今日好容易等御医松了口,庄洛便带你来了。”虞子兮笑道。
“小心些是应该的。”顾颜楚说着,起身到了奶娘面前,看着襁褓中两个小小的孩子,心中登时柔软了一片,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可取名字了?”
“取了,皇长孙的名字是父皇亲自取的,相。”
“相?”
“是,昔日有个蔺相如,精通文武,忠肝义胆。父皇希望相儿能如蔺相如一般。”
顾颜楚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郡主:“那小郡主呢?”
“本来,母后要亲自取的,又心疼我作为母亲,不得给孩儿取名。便给她取了封号,容佳。叫我取名儿。”虞子兮顿了顿,笑道,“我取了个颜字。”
顾颜楚一愣,不可思议地望向了虞子兮:“颜?”
“是,太子殿下十分喜欢颜真卿的字。我便想着取这个名字,殿下果然开心。可是母后似乎有几分不愿,叫我另换一个。后来殿下说这个便很好,不必换了。父皇母后虽没说什么,可我十分的惶恐。”虞子兮眼中满是笑意,哪里有半分的惶恐。
“倒是个好名字。”顾颜楚笑道,又将视线移到了两个孩子的脸上。
两个孩子此刻都沉沉睡着,模样倒有八九分相似。
看了好一会儿,顾颜楚方依依不舍地转过了身,望向虞子兮。
虞子兮会意,道:“带着皇长子与郡主下去吧,好生照顾着,仔细着了风。”
两个奶妈道诺,便退了下去。紧接着,这屋中的宫婢嬷嬷,一个个都离了屋子。
待得关门声响起,顾颜楚方笑:“如今你诞下皇长子,胡千娇又被废了,只怕太子妃之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虞子兮不答,只是看着顾颜楚笑。
顾颜楚瞧了瞧自己身上,并没什么问题,不由得疑惑:“有何不妥么?”
“你不生我的气?”虞子兮问道,顾颜楚愣了一愣,随即恍然,“审我的又不止沈侯一人,若他手下留情,或者有什么不妥,反而招人怀疑。不如公事公办,总之留我一条命便是。况且,我若连这也撑不过,也就不配你对我如此上心了。”
虞子兮面上的笑容更和煦了些:“不愧是我看重的人,是个有脑子的。只是有时候,总会往歪了想。”
“你是说”
“这次的事情,你可冤枉了京寰阁。”
“不是他们?”顾颜楚大吃所惊,若非他们,谁又有这样的手段,促成这样的事情。
“不过是有人偶然之间遇见了张红儿,留了心,买回来调教好之后,方让顾逾白知道了。你想想,凭他,即便有心力叫人为他做事,寻来这丫头。关于你的那些事无巨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除了京寰阁,又有谁能连我的胎记都知道?除了奶妈与照顾过我的几个嬷嬷,便只有”顾颜楚猛然知道了什么。
是啊,那几个嬷嬷。
当初她收敛锋芒,一直被莫颔母女踩在脚底,有那么些赶着巴结的,自然原因做这个内应。之前素音清人,不也是清出了几个有资历的老人吗。
若不是京寰阁的话,便只有可能是莫颔母子。
毕竟她将顾雨疏害的这样惨,慈母之心,骨肉之情,怎么叫他们不恨自己。
且顾颜湘一为自己说话,他们便可一箭双雕,一下除去两个碍眼之人,又收获了一个听话的郡主,如此一箭三雕之计,他们当然使得出。
顾逾白,人如其名,平白担了个罪名罢了。
难为她之前还以为莫颔是真心求和,故而也没对他们下了死手,即便是顾雨疏,如今在庙中呆着,日常有他们接济,也不会苦到那里去。
她留一丝余地,他们却要狠下杀手。
看来,人果然是不能有慈善之心。
果真的人善被人欺。
“除此之外,你还看错了一件事。”见顾颜楚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虞子兮慢慢开口道,“木秀,她是真心真意忠诚于你。若她有半分二心,若她真的只忠诚于京寰阁,这一次,她便会自保。将你供出。”
“你是说”顾颜楚眯了眯眼,还是有些拿不准。
“木秀虽已叛出京寰阁,可她是个难得的。京寰阁特地使人传了消息,只要供出你并非顾颜楚,便有办法就其出狱,仍在阁中留用。”
“木秀叛出了京寰阁?”顾颜楚大惊。
“京寰阁向来不留不忠之人。她既忠你,你又与京寰阁势不两立,自然是留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