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秉着尽快寻到那些东西的原则,夏侯凝点燃了五支火把分发给他们,幽幽火光跳动,将四周大部分景色都照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四周过于安静,闹的每个人都紧紧绷着一根弦,唯恐哪里会忽然蹿出来什么不明物体吓了一跳。
石音的脸色在火把照耀下更加苍白。
云楚璧慢慢走到她身边,“害怕?”
轻描淡写两个字,让石音那张绷了半天的脸终于有一丝裂痕,她眉心微微一皱,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有点……”
“我走你身边呢,别怕。”云楚璧难得的放柔了声线,眉眼弯弯,抬了抬手里的沉凌剑,“还有沉凌呢。”
石音只觉得心里某个软糯的地方被狠狠掐了一把,“嗯。”
夏侯凝对身后的一番对话不置一词,对上了安祁回望的眼睛,伸手在他身上推了两把,“别瞎瞅,看你脚下。”
安祁,“……”
他本来是担心石音的,他知道石音复生以后就对黑暗尤其的怕,不知道为什么,有可能是因为魂灵飘荡太久,在阴暗的地方影响了太久所以导致对这种有本能的抵触。
不过饶是他再没眼力价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适宜过去。
他也在想,如果师姑真的喜欢了云楚璧,哪怕是要伤心难过,云楚璧找那个什么方姑娘找了三年,是不可能轻而易举松口,说接受石音就接受的。
但眼下看云楚璧的反应,倒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说是云楚璧君子风范,但也太过于体贴了些。
夏侯凝倒是对云楚璧的反应属于意料之中,不说云楚璧对石音有多少有所求的心思,单说今天白天时候石音那般做法,看云楚璧的反应,绝对是让他动容了。
而十分凑巧的是,那个云楚璧找了许多年的方姑娘,也怕黑。
据云楚璧浑浑噩噩那段时间所言,方烟若怕黑倒有些让人意外,如他所说,方烟若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且洒脱,且不羁,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怕黑,倒像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云楚璧当时说,“阿若从小没什么关爱,和那些山下里一起带上来的孩子们格格不入,那些孩子时常欺负她,小孩子嘛总挑在晚上动手,长久下来阿若十分怕一个人处于黑暗中,生怕哪里出来人打她。”
顿了顿,“所以……我现在寻不到她,她要是一个人,在黑暗降临的时候可怎么办呢?”
石音这般怕黑的反应,绝对也是触到了云楚璧内心里最软的那根弦,换言之,他有些把石音这种反应,当成是方烟若了。
除了霍念在前面引路以外,后面四个人心思各异,想的天马行空,还是霍念举了举火把示意大家停下,皱眉道,“不大对劲啊。”
安祁挑挑眉,“怎么?”
霍念指着远处的洞口,“我记得我走的时候特意用草垛把洞口掩上了,可你们看——”
顺着他拨开的树枝条,一处清晰且半人高的洞口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洞口前是凌乱的一些杂草,霍念所说的草垛不知去向。
所有人涣散的神经立刻紧绷。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霍念当时慌忙之间记错了,只来得及掩了两下,完全没能够彻底掩藏起来,要么就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里面的东西不知去向。
夏侯凝提出的两点猜测,云楚璧更偏向于后者。
霍念还在那仿佛被抽了魂一样,“不会,不会的,我明明已经——”
“明明已经怎么样啊?”一声软糯娇媚的声音划破凄冷夜空,让在场众人一凛,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一身红衣的姑娘玩弄着指甲,目光懒散看着他们。
苗月。
霍念像是被激起了什么重大刺激,当时眼神就开始飘忽不定,夏侯凝眼疾手快一记手刀下去砍晕了事,把他扔给了一旁严阵以待的少年。
安祁还没来得及做出态度,就被霍念这么一个成年大男人砸了一个懵。
“难不成还要楚璧扛着?”夏侯凝言简意赅,伸手从袖中掏出几枚针,目光狠厉。
被堵的无话可说的安祁只好接下了这个担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样子,古人所言非虚啊。”苗月玩味的看着石音,“如何,重华迷阵的滋味,不好受吧?”
幸存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我就知道舒筠奕是故意的。”
“哈哈哈哈哈哈。”苗月笑弯了腰,娇媚的嗓音在此时此地格外骇人,“什么叫故意,有些事情你师兄不让你知道,我们帮他说了,还不感激我们吗?”
“妖女!”话音未落,数枚银针刺破长空,苗月眼神一灭,足尖一点就从原来的树枝上飞身而下,烈烈红衣像是一团烧下来的火。
苗月笑的更甚,“妖女?你在叫谁?我吗?那你身边的又是什么?鬼吗?”
石音面对突如其来的恶意不躲不闪,直直盯着她,“左护法当真好兴致,眼下你们城主被围困于墨梵城,你倒是不在城内支持舒筠奕,反倒来这里挑衅?”
苗月眯了眯眼睛,透露出一丝丝危险,“我以为,你这一生能改改你那毛病,有一点温婉贤淑的劲儿,没想到装了几日,还是原形毕露了是吗?”
云楚璧冷声道,“苗月姑娘不必说话阴阳怪气,你此番前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如果是为了拖延时间,那大可不必,你也知道越拖时间对墨梵城越不利。”
不知道是不是石音的错觉,苗月一直以来都对云楚璧视而不见,终于听见他的声音,指尖微微蜷缩抓紧了自己袖袍一角,戾气更重了几分。
“我奉我家城主之命,前来给云庄主送些东西。”苗月一字一顿,敛了蝶一样展翅的衣袍,神色发冷。
夏侯凝横在前面,“舒筠奕送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苗月讽刺一笑,“听说当年剑栖山庄被大火付之一炬,无数人抱头鼠窜,云庄主与令堂也无人看护,颠沛流离好一段日子被百蛊宗掳了回去,之后就是长达五年的羞辱折磨。”
她旧事重提,还带着故意揭人伤疤的意味,仿佛是为了激怒云楚璧一般,石音就怕这件事对云楚璧刺激过甚,慌忙用左手扣住了云楚璧持剑的手腕。
云楚璧神色晦暗不明,但被这一扣转过头去,对着石音的目光慢慢勾了勾唇角。
他以为她是惊诧加心疼叠加的心思,其实不然,心疼之类的早就在日常的交流相处中款款流动,她担心的是他失控,跌入苗月目前还不知道什么目的的陷阱。
苗月“啊”了一声,“仿佛听闻云庄主好不容易从百蛊宗逃出来,还去十方坞求昔日的师叔方平岚,求他把那件剑栖山庄的家传玉佩还给你,结果被当时手忙脚乱的孩子摔个粉碎,有这事吗?”
“苗月!”夏侯凝实在忍不了,怒气冲冲喝止住了她。
红衣姑娘凤眼一眯,“云楚璧还没说话,你激动什么?!难不成也揭你当年没有留下来陪在他身边的伤疤了?!”
她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正正好好戳中了夏侯凝心里最不忍提不忍看的部分,当时就想冲上去和她决一死战,被石音用幸存剑拦住了去路。
“啧啧,还真是没注意,你现在倒是比那时候爱管闲事多了,怎么,不怕自己师门出岔子了,如此这般帮剑栖山庄,是想被扣帽子不成?我记得萧淮初和云楚璧关系可不好啊。”
石音见她今晚说一句挑一个刺说一句挑一个刺,分明是冲着挑拨离间来的,心里快速措了下辞,抬头的瞬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一向杀人如麻的苗月姑娘现在只能耍耍嘴皮子功夫,真让人费解为什么呢。”她挑衅地看了她一眼,“萧师兄是萧师兄,我是我,想要扯在一起就扯在一起,不想扯就是和他有什么关系,江湖上人言不是一向如此么?多理他们作甚?平阅派多年根基,不惧这点流言蜚语。”
苗月明显没想到她如今这么犀利起来,咬了咬唇,冷笑一声,“你那师兄可一向在乎这些。”
“我说过了,他是他我是我。苗姑娘如果是想探讨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罗师兄是个更好的选择。”石音说这话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从她入重华迷阵以来,就再也没见过罗书漠。
自己就这么走了,他说不准会担心,而且,如果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不是石音,那该如何是好,他那些小心翼翼的温柔,那些来之不易的细致,和只有在她面前的顺从,都是因为她是石音。
罢了罢了,多思无果。
苗月言归正传,“我是来帮云庄主的。”她从怀里拈出一叠信纸,在手里扬了扬,白色的纸张在猩红指甲上如同红梅寒雪,格外好看。
“云庄主之前求传家玉佩未得,反而眼睁睁看它在旁人手中任意摔碎,不晓得心里是什么滋味,就算你现在手中沉凌剑上绯色宝石仍是其中一块,但也不算是得了一件父亲的遗物吧?”
石音好像知道她手里的是什么了。
果然,下一刻苗月娇媚的声音响起来,“云沐泽被武林正道所杀是因为和城主走得过近,疑似背叛武林,我这里有云沐泽亲笔书信,与城主的往来交流。”
“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送给惦念了十三年的云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