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想到自己在安国公府的家人和安国公的手段,心中一颤,忙安慰道:“您又左性了。您也说过,皇上已经大婚六七年了,若是龙子那么好生,怎会只有皇后和贵妃生了公主?若是那事儿成了,您在宫里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宜贵嫔闷闷地点了点头,才要说话,瞧见门口人影一闪,心中一惊,厉声道:“谁在外头!”
锦瑟端着一碟子金缕香药进来,福了福道:“回娘娘,这是方才夫人遣人送来的,说是娘娘以前最爱吃的。”
宜贵嫔死死盯着锦瑟,见她神情如常,才道:“放下出去吧。以后这样的事让她们做就行了,你是掌事姑姑,不必做这样的小事。”
锦瑟忙笑道:“谢娘娘体恤。”便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紫罗瞧着宜贵嫔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娘娘,不知她听见了没有……”
宜贵嫔拈了一颗香药放进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冷冷道:“不妨。按原先说的,让她回不了宫就是。”
锦瑟回了分给自己住的屋子,松了口气。
前因后果串起来一想,显然宜贵嫔假孕是安国公的主意。
太后骤然薨逝,且前前后后的有些蹊跷,安国公不可能毫无察觉。
看样子,安国公选了一条最冒险、可若万一事成,也最荣华的路来走——宜贵嫔假孕,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宫外送进男婴,偷天换日。
宜贵嫔生的就是长子,但凡贤德些、与次子年龄相差大些,再加上安国公多年经营的人脉,太子之位是满可以争一争的。
到时候,安国公府又是稳稳的国舅府!
兹事体大,若是禀告方晔,安国公府定会获罪,母亲和龚珏也难逃罪责。
锦瑟苦恼地揉着额头。想起方晔说的已经找到薛义满兄弟,打定主意先去冯双林的外宅瞧瞧再说。
午间是正式的家宴,安国公夫人仍未露面。
一家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也无人提起。
宜贵嫔重新按品大妆,容光焕发地坐了首位。
安国公带着幼子龚珏坐了次席,长子龚驰就坐了末席。
席间守着规矩,连龚珏都安安静静地吃着面前的饭菜,偶尔抬起头来望着宜贵嫔歪头一笑。
宜贵嫔便吩咐红绫:“我从宫里给珏儿带了些新鲜样式的点心,你可带来了?”
红绫笑道:“娘娘再三再四的嘱咐了,小公子又是娘娘的心头肉,哪一日不念上四五遍的。奴婢哪敢忘呢。”说着从身后小丫鬟手里端了一只描金甜白瓷碟子,呈到安国公面前的桌上。
龚珏看时,见个个不过是八分的锞子大小,做成或梅花,或莲花,或桃花的样式,五颜六色,精致小巧,是外头没见过的。他素来在吃食衣裳上用心,心里喜欢,站起来就跑到宜贵嫔身边:“还是姐姐待珏儿好,珏儿可想姐姐了。”
宜贵嫔柔柔一笑,抚摸着龚珏的头发柔声道:“珏儿翻过年都十岁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呢,羞不羞?”
龚珏腻歪着不肯起来。锦瑟偷眼环视,见安国公一脸慈爱,彷佛对面前的情景十分满意。
又看龚驰,只见他低着眼帘,嘴角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嘲讽的笑。
看来龚驰和家里的矛盾不是一般的深。
用毕午膳,宜贵嫔回了燕宜居歇息,锦瑟便在上茶时趁机道:“娘娘,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宜贵嫔眼皮也没抬:“何事。”
锦瑟就跪了下来:“奴婢进宫十载,今日是头一遭出宫。与家人也已经十年未曾相见了,如今娘娘盛宠有孕,皇上特恩准您出宫省亲,奴婢想借娘娘的光,也去瞧瞧家里人。”
宜贵嫔“哦”了一声:“我记得薛娘子是湖州人?”
“娘娘好记***婢祖籍湖州,家里只有个叔父行脚为生,本以为不知道他落在何地,不一定能见着了……谁曾想他年前托人带信进来,说今年一年都在京中,要我有机会务必出去一见。”
“既如此,准你半日的假就是。”
锦瑟欢喜不已:“多谢娘娘体恤!”
见锦瑟高高兴兴的去了,紫罗掩了门,低声对宜贵嫔道:“正好她自己要出府,倒不如在府外头把她给……到时候千怪万怪也怪不到咱们身上!”
宜贵嫔点点头,皱着眉头摸了摸肚子:“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劳什子去了?又沉又热!”
紫罗忙笑道:“咱们进屋去,您松泛会子。奴婢再给您抹些薄荷油,清爽些。”
却说锦瑟让纹草传了府里的粗使婆子来,赏了一把铜钱,问清了出府的规矩,婆子欢天喜地地接了,自告奋勇去叫了马车。
不多时,有小丫鬟来回话,马车在后门等着了。
此去事关机密,锦瑟便留下纹草看家,自己挽了个小小的包袱上了车。
坐进马车,锦瑟方才注意到,这辆给府里有头脸的丫鬟婆子出行所用的黑漆平头马车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却是上好油桐木所制,内里不仅有坐塌,还有一张小桌子固定在车上,拉开抽屉,里头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座椅靠背都包了厚厚的锦缎,上头的刺绣精细繁复,价值不菲。
连下人用的都如此靡费……
未等锦瑟多想,赶车的一名三十多岁的黝黑汉子便大声问到:“薛娘子可知道地名?告诉我来,咱们好就走了!”这是国公府车马房的下人龚达。
“劳烦大哥。金鱼胡同从富通大街拐进去第一间客栈便是。”
她没去过金鱼胡同,但知道那里靠近国子监,多有客栈供来求学的学子落脚,能开在街头第一间的,想必是正规的大客栈。
更重要的是,冯双林的宅子就在油坊胡同,若她没有记错,离金鱼胡同只隔着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