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刻,龚达勒住马,回头问道:“这儿就是第一间客栈,薛娘子看可是这里?”
锦瑟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是一间极大规模的客栈,门脸有三层楼,看样子后头还有院子,招牌上三个烫金大字“悦风楼”。
锦瑟心中暗暗点了点头,拿起包袱便下了车,摸出一锭银锞子来递与龚达:“就是这里。辛苦大哥,这个你拿去喝杯茶,申时末请你还来此地接我。”
龚达是十三岁被卖入安国公府,在府内毫无根基。因刚来时住在马棚,便做了伺候车马的活儿,是安国公府里最低等的贱役。因着无人张罗,月银又少得可怜,毫无积蓄,每每丫鬟被放出来配人时都无人瞧得上,至今孤身一人。他每月月银不过五百钱,乍然见了银锞子,有些难以置信:“这,这是给我的?”
锦瑟笑道:“是谢谢大哥辛苦,还请大哥寻个茶馆喝杯茶歇歇脚。”
龚达接过银子,掂量着足有二三两,便欢欢喜喜地去了,自思午间受人欺负,并未吃饱,如今有了银子在手,可以奢侈一把去小摊上吃它十个八个驴肉火烧。
见龚达走的远了,锦瑟便进了客栈。
进门便是挑高三层的大厅,宽敞亮堂,几十套竹木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此时并非饭点,并无人用饭,倒是有零零散散的几桌客人,捡那安静的角落,叫了茶点慢慢吃着,像是在谈着事情。
一名迎宾长的白白净净,见锦瑟进门便点头哈腰地堆笑问道:“姑娘是住店,还是寻人?”
果然是大客栈训练有素,见锦瑟孤身一人也并未轻看。
锦瑟点头:“住店,开间上房。”
“好嘞!”迎宾引着锦瑟到得账台,“这位姑娘开间上房!”
账台里头一名瘦高个低头正打着算盘,另一位白白胖胖的掌柜模样的笑眯眯地给登了记,拿了把钥匙递给锦瑟:“天字三零一,台阶高请姑娘小心慢走。”
锦瑟接了钥匙,就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厮跟上来,伸手做请:“姑娘请随小的来。”
到得房间,锦瑟摸了三钱银子递给小厮:“你去前头的成衣铺,给我买身直缀来,另外买一顶头巾。余下的赏你了。”
一身普通衣裳,就是好些的也不过两钱银子…小厮眼睛亮亮的:“多谢姑娘!小的快去快回,保证不耽误了姑娘的事!”
不到一刻钟,小厮便捧了个青布包袱回转,将衣裳交给锦瑟。
锦瑟掩了门打开包袱,见是一身青莲色直缀,脱了外赏套上,大小竟然刚刚合适,又将头发重新梳了个男子常梳的发髻,插了根银簪子。
打开随身带出来的妆盒,挖了一点膏子在脸上一抹,脸色就暗淡了许多。
又抹了一点儿在嘴唇上,掩去红艳的唇色。
戴上方巾再照照镜子,一个普普通通的瘦弱年轻人,任谁也不会多加留意。
锦瑟将钥匙放进荷包揣好,便出了门。
按着之前冯双林说过的路线,锦瑟很容易就来到一幢宅子前,门楼上的匾额写的“冯宅”二字。
锦瑟叩了门,来开门的是一名老仆,狐疑地看着锦瑟。
锦瑟行了礼:“冯公公叫我来的,找两个姓薛的。”
老仆眼神一变,飞快地左右望了望,见无人注意,一把将锦瑟拉了进去。
“公公说过会有人来寻,不过……”
锦瑟摘下方巾:“不过应该是女子。”
老仆这才认出,恍然大悟:“姑娘请随我来。”
锦瑟跟在老仆身后,左转右转地走了好一会儿,不由暗暗称奇,冯双林这宅子从外面看着门脸不大,实际上却是打通了左右临近的三四间,里头像个迷宫似的,若不是有人带着,寻常人就是走过两三次也未必能找得到路出去。
来到一间耳房前,老仆低声道:“两个都在里头。姑娘自己进去问吧,老奴就在外头守着,若有事姑娘只管喊我。”
锦瑟道了谢,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屋内光线昏暗,锦瑟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
一个人伏在桌上呼呼大睡,屋内弥漫着劣质酒水呛人的味道。
另一侧的床上又躺着一个人。
锦瑟仔细看了看桌旁的人,蓄着络腮胡子,眉心深深的三道川字纹,搁在桌上的手大而粗糙,满是开裂的口子和老茧。
“薛义山……”当年的薛义山憨厚而粗豪,怎地如此风霜满面?
“咳咳……”空洞的咳嗽声止不住地传来。
锦瑟走到床前,见床上躺着的人瘦小的不成样子,更可怖的是,他抬起胳膊来,似是想用手捂住嘴,那只手却软绵绵地以诡异的角度垂在手腕上。
“薛义满!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那人浑身一震,勉强止住了咳嗽,抬眼望向锦瑟。
“大姑娘?”他喃喃道,努力伸着脖子,想要看的清楚些,“大姑娘?”
锦瑟离他更近了些:“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薛义满盯着锦瑟好一会儿,力气一松,头颓然地倒在枕头上,将脸扭到一旁:“大姑娘……我没脸见您……”
锦瑟心急如焚:“有人说你知道当年的真相,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