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抱了一个黄澄澄的大柿子在怀里,便听见母亲气喘吁吁地嗔道:“相公,你又带着华年淘气!”
想是醒来发现她不见了,母亲急匆匆地出来找,头发还是晨起梳的堕马髻,并未来得及梳拢整齐,几缕发丝荡在因午睡而微微透着粉光的面颊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妩媚。
龙琪与她回过头去,母亲这才发现树下立着的是陌生男子,立时羞红了脸。
龙琪有一瞬间的迟滞,顿了一刻方道:“想必是薛夫人。我是薛大人军中同僚,受薛大人之邀前来做客,惊扰了夫人罪该万死。”
母亲拿团扇掩住脸,福了福身子:“不知贵客在此,是我冒失了。”
有机灵的丫鬟早就上前抱了薛珺。
薛珺跑到母亲身边,拉着她的裙摆撒娇道:“母亲,这就是我与你说过的龙琪叔叔。”献宝般地举着柿子:“这是龙琪叔叔带我摘的,送给母亲!”
母亲微笑着弯下身子,接过她手里的柿子,又略略冲龙琪行了个礼便牵着她走了……
那时母亲回头了吗……
“姑姑!姑姑!”
锦瑟回过神来,见纹草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走到了茶房。
锦瑟理了理头发:“传茶水了么?”
纹草摇了摇头:“国公爷把服侍的人都打发了,连红绫姐姐都出来了,就留了紫罗姐姐一个在里头。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说。”
锦瑟想了想:“既然如此,你在这儿看着炉子,我去后头更衣,去去就来。”
出了茶房,锦瑟在廊边望了望,果然红绫守在正殿台阶上,殿门紧紧地闭着。
锦瑟正想着如何去听听安国公在说什么,殿门忽然打开了,安国公大步走了出来。
紫罗追了出来:“国公爷……”
安国公点了点头:“你素来知道轻重,好生劝着她。”
紫罗只得站住脚,行了个礼,望着安国公去了。又回头看看殿门,十分犹豫的样子。
因宜贵嫔没有唤人,红绫没敢进去,见安国公走得远了,方才拉拉紫罗:“这是怎么了……”
紫罗本来十分得意自己能被留在殿内,自己与红绫是一样的品阶,可宜贵嫔看重自己不说,现在连安国公都高看一眼,以后在重华宫的地位自不必多说,除了宜贵嫔也就是自己了。
可刚刚在殿内听到的,可是能杀头的秘密……
她咬咬牙,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国公爷叮嘱了几句,要娘娘注意身子。”又道:“娘娘累了,想歇一歇,你让人都去忙吧,无事不必进殿伺候了。”说着转身进了殿内,又把门紧紧关上了。
锦瑟觉得十分蹊跷。
一来是养女有孕,进宫探望的却是养父,传闻中一向疼爱宜贵嫔的安国公夫人,却几个月来连面也没露过……二来,看紫罗的样子,安国公来说的定然不是什么让宜贵嫔心情愉悦的消息,而且这消息还令紫罗都十分为难,到底是什么事,让安国公不顾宜贵嫔身怀龙胎也要说出来?
午间紫罗出来传了膳,两刻后又撤了下去。
锦瑟留意着殿内的动静,发现撤下来的饭菜,几乎是原封不动的一筷子也没少。
这就更奇怪了。自从怀有身孕,宜贵嫔十分注意饮食,只要太医说哪样食物对胎儿有益,不管以前爱不爱吃的,都会尽力多吃一些。就算是前阵子闻到油腥味儿就恶心,还是强撑着用饭,生怕饿着了腹中胎儿。
难道真如三娘所说,宜贵嫔是假孕争宠?
可就算如此,那也该一直装下去。为何安国公一来,宜贵嫔就一反常态了呢?没有身孕就生不出孩子,这出戏该如何收场?
直到上灯时分,紫罗方才开了殿门,宣了几名宫女进去侍候。
锦瑟便按着惯例炖了一盅冰糖燕窝,用雨过天青色的汝窑盅子端了进去:“娘娘用些燕窝吧,这是一日都不能断的,都说这样生出的孩儿又白净又聪慧呢。”
话还没说完,宜贵嫔的眉心一跳,脸上怒色顿生,端起盅子就想往地上掼。
紫罗忙按住宜贵嫔的手:“娘娘!为孩子好,是该喝燕窝了!”
宜贵嫔看着紫罗,见紫罗满眼的焦急与警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将胸中的怒气强压下去:“知道了。”脸色却始终僵硬着。
宜贵嫔紧紧握着盅子,指节处微微泛白。紫罗轻轻掰开宜贵嫔的手指,接过盅子揭开:“娘娘仔细手酸,奴婢喂您。”
宜贵嫔紧紧地抿着嘴,木然地望着虚空。
锦瑟不敢多呆,屈了屈膝便退了下去,走出殿门时,听见紫罗极轻声地对宜贵嫔道:“娘娘忘了国公爷的嘱咐了?”
锦瑟听见一声压抑地哽咽。
又过了几日,宜贵嫔似是转圜了过来,脸色渐渐好了些。
肚子也渐渐鼓了。
锦瑟几次想在宜贵嫔洗浴时前去侍候,都被拦了下来。原来都是小宫女提水进去,现在也免了,只许将热水搁在净房门口,紫罗亲自提进去,只说月份渐大,家乡习俗是小儿在腹中越少见人越好。
锦瑟已经能够肯定,宜贵嫔腹中并无胎儿。
只是不知到了生产那日该如何?若说假孕是为了假装滑胎栽赃别人,可宜贵嫔上头有皇后和贵妃两人,就算是她扳倒了一位,也并不能登上后位。何况皇帝对她情分一般,如此冒死假孕,到底所为何事?
锦瑟觑着空儿去了一趟乾清宮禀报了方晔,方晔气的连连冷笑:“怪不得那日我去了重华宫,作死作活也朕留宿,原来是只要朕宿在重华宫,她就一定能‘怀上’孩子!真是什么鬼魅魍魉的法子都使出来了,你且留意着她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