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笑着退下了，摸着袖子里用假钥匙换出来的真钥匙，不由暗呼侥幸，还好自己没图省事直接把钥匙顺走，湘嬷嬷果然是时刻都会查看钥匙在跟前的，若被发现钥匙不见了，永寿宫会被翻过来找，自己难逃一死。
明日清晨就要寻机把钥匙换回去，今夜必定要成事。恰好今夜兰若在太后殿里值夜，也少了锦瑟一重担忧——自从明珠走后，湘嬷嬷把兰若又编回了值夜的班儿，代表着锦瑟已经可以被看作永寿宫内的人，不需要时时刻刻紧盯着了。
等到丑末，锦瑟摸黑把头发编了个辫子紧紧地盘在头上，换上鸦青寝衣，揣了火折子并一把白日在小厨房偷的水果刀在怀里，就轻轻翻出了窗子。
轻车熟路地进了小佛堂，转到右间，掀开地砖，摸索着将钥匙插进锁孔，按着吴不开造锁的规矩，右转三圈，左转一圈，只听轻微的“啪嗒”一声，锁应声而开。
锦瑟握住把手，稍微一使力气便提起了石板。
下面一个黑黢黢的入口，锦瑟打着火折子晃了一下，只见是一条青石砌成的通道，宽窄只容一人通行，不知去向哪里。
事到如今，就算下面是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锦瑟也得去探探。
锦瑟慢慢走了下去，借着微弱的火光，只见这青石通道干净光滑，并无多少灰尘，显见是常有人走动的。
通道极窄，却弯弯曲曲的，越走越能听见流水轻轻的“哗哗”声，锦瑟疑心难道是通向地下暗河？左转右转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再转过一道弯，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竟然是一片三丈见方的石室，一侧有流水哗啦，想是暗河经过。
正惊奇间，一个低哑的声音慢慢响起：“你不是湘君，你是谁？”
声音古怪，男女莫辨，几乎不似人声。
身在地下，一片漆黑寂静，忽闻人声，锦瑟吓的手一抖，火折子就脱手掉在了地上，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上了怀里藏的刀。
见对方说了一句话后并没有扑过来袭击，她强自镇定了心神，捡起火折子吹亮一些，这才看清，原来紧挨着流水再那边并不是石室的墙，而是一道监牢式的栅栏，里面有一个人影，原是坐着不动的，此时站了起来。
这个人就是太后千防万防的秘密？能被太后苦心孤诣地找吴不开建了地牢又被关在地下的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如此重要？
锦瑟慢慢靠近监牢，只听锁链的声音“哗啦”一响，里面的人影一晃，已经点燃了一根蜡烛。
借着微弱的烛光，锦瑟这才看清，里面是一间极小的屋子，靠墙有一张床，正中间是一张桌子，放着一个食盒，此刻上面正亮着一支小小的蜡烛。
桌边站着屋子的主人。
一头长发披散着，已经白了大半，穿的是像寝衣一样的一身白衣，右脚上挂着一根铁链，一头拴在栏杆上。最可怖的是那张脸，竟有七八道深深的疤痕，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红色的皮肉尽数向外翻着，让人不忍直视。
锦瑟不敢轻易出声，只牢牢握住了怀里的刀，里面的人见锦瑟沉默着一言不发，竟然笑了一声，更觉可怖：“怎么，我这张脸，吓着你了？”右手便摸过自己的脸庞。
这只手素白纤细，显见得是个女子。
不知对方底细，锦瑟谨慎道：“我是永寿宫的宫女。你是？”
那女子轻轻一笑：“那你定然不是普通的宫女，否则怎会找到这里来？”
锦瑟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下面？”
那女子不答反道：“湘君到底年纪也大了，不似以往谨慎。”
锦瑟心思电转，被太后关在地下的女子，能够直呼湘嬷嬷的名字，看样子还是多年旧识……时间紧张，容不得细想，冲口道：“我是皇上派来的人，您是谁？”
女子古怪地笑了一声：“我是谁？我是他的亲生母亲！”
果然！
锦瑟有些激动，但随即掩饰住了：“皇上的母亲是太后娘娘，您为何说您才是？”
那女子却道：“今日湘君才来过，龚舜芝活的还好好的，你是偷偷下来的吧？”
龚舜芝，是太后的名讳……锦瑟应了，女子道：“你既是晔儿派来的人，出去告诉他来救我就是了。”
锦瑟老实道：“我不能自由出入永寿宫，要通知皇上还要寻机会，您在此还要多侯几日。”
女子平静道：“我已经等了十九年十一个月零八天，不在乎多几日了……你快走吧，若被龚舜芝发现，你就活不成了。”
安全溜回了自己屋子，躺在床上，锦瑟仍觉得心脏在砰砰直跳。
直觉地，她觉得那女子说的是真的。
能够让太后苦心孤诣地深藏在地下，一定是极重要的人，而且绝对不能见光。
太后已经是万人之上，即便是皇帝也要被“孝”字牢牢压住，谁敢忤逆？能被太后忌惮的，一定是能够动摇太后立身根本的人。
而太后立身的根本，不就是身份，是皇帝的母亲吗？
只是，如何将消息告知皇帝？这事关重大，一着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最好是当面禀报……
锦瑟在床上辗转反侧。
次日一早，锦瑟早早地赶去湘嬷嬷屋里，与巧娘一起服侍湘嬷嬷起身，又端了早膳来陪着一起用了——自然，换回了钥匙。
午间便听说，过几日是先帝的忌日，皇上请了南山寺的慧能禅师在太极殿做法会，讲金字般若经，为先帝祈福。南山寺不像护国寺一样是皇寺，可慧能禅师是禅宗传人，在民间极有声望，是头一次答应皇帝邀请来进宫讲经。太后向来笃信佛教，这回机缘难得，那日也要移驾太极殿听经。
到了正日子，跟随太后去太极殿的都须得沐浴焚香，小厨房卯时不到就烧水预备给人洗浴，锦瑟自是领了服侍湘嬷嬷的活儿，借机又换了真钥匙在身上。
锦瑟是没资格陪侍太后的，送走了湘嬷嬷，宫中送蔬菜米粮的车一来，她就趁人不备将身子挂在了车下，随着马车离开了永寿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