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带着锦瑟和莲生几个到得引园,见进门迎面便是一带翠障,又有白石嶙峋,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斑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一阵森凉之气迎面扑来。
转过翠障,便是见佳木葱茏,奇花竞开,一道清流从山石间倾泻而下,溅起珠玉叮咚。再进数步,豁然开朗,两边飞楼插空,雕栏画栋,皆隐于山石之间。明珠步步行来,原本只是打发时间,此刻见这引园确有精妙之处,一步一景,着意游览,也觉得颇有趣味。
佩鸾笑道:“郡主走了半日,也该累了。前面是淇水亭,最是凉爽宜人,歇歇脚如何?”
明珠允了,抬头见这亭子小小精巧的一座,上书“淇水遗风”四字,恰高悬溪水之上。缘级而上,俯身看时,只见清溪泻雪,红鲤悠然。莲生忙拿了坐褥铺在石凳上让明珠坐了,又有随行的宫女拿出茶具就烹起茶来。
明珠便道:“锦瑟姐姐尚未用过午膳,我先在此歇歇,姐姐自去用饭就是,等会儿还回来这里寻我。”
佩鸾笑着奉承:“难得有像郡主这样疼惜我们下人的,真是仁善呢。”便叫了小丫鬟来:“携凤带这位姑姑去用膳,万不可怠慢了。”
锦瑟正想着如何脱身——已经多日未曾与皇帝联络,明珠出宫是大事,皇帝一定得到了消息,他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锦瑟应着下去了。路上便与携凤搭话:“今日府上可还请了别人?”
携凤闻言便道:“我们驸马是宴请了几位大人,说是等会儿要和小姐们赛诗呢!”
“都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我听门口的跟班说,这次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大人都来了,还有几位国公府、伯爷府的世子。哦,还有一位京畿大营的赵大人!”
说着到了茶房,携凤忙叫人去端了茶饭上来,自己站在一旁为锦瑟布菜。锦瑟笑道:“携凤姑娘且去歇会儿,我自己吃饭倒自在些。”
携凤见锦瑟坚决,只得罢了,便道:“那姑姑先用着,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间。”便退了出去。
锦瑟见饭菜不多,倒也精致。便紧着吃了几口,忽然窗棂一声微响,一个人影轻巧翻了进来。
锦瑟正夹了一块百合山药送入口中,见生变故,便停了箸,只静静看着来人。
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青男子,穿一件青莲色直身交领长衣,脚上石青绉纱时样履鞋,头上插了一支乌木发簪。
来的人本来怀揣了吓唬锦瑟好看戏的心思,见锦瑟既不惊叫,也不开口,倒有些手足无措,挠挠头道:“你可是锦瑟姑娘?”
“正是。赵大人请讲皇上有何吩咐。”
赵永亭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不可能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谁?”
“皇上曾经连名带姓地提过他有一名亲信。而您穿着的衣裳是淞江细布的,一看就非富即贵。再说我知道今天有一名军营来的赵大人在公主府做客,想也知道是皇上让您来找我。”
赵永亭“哦”了一声,灰溜溜道:“皇上派我来跟你说几句话。”
“请讲。”
“第一,自从显徳五年至今,二十二年间永寿宫里共进了六十八名宫人,出宫的一共是三十一名。目前这三十一名宫人无一能够找到下落,家里都说未曾见过,有的不知道已经出宫,有的是知道但失踪了也无从找起。”赵永亭从桌上捡了一粒莲子扔进口中,“第二,你上回说的地道,皇上要我问问有什么进展?”
“请赵大人转告皇上,地道的锁是先帝时候有名的锁匠吴不开所制,想要撬开是不可能的,请他在宫内准备一名能仿制钥匙的高手。我会想办法见到钥匙后画出图样,务必要仿造出一模一样的来。”
锦瑟又沉吟了下:“我出入永寿宫不便,皇上来给太后请安时也不易接上话。但永寿宫里引了丹溪之水,从东北角入,西北角出。你叫皇上派人留意着西北角流出去的水,若有异样,请他马上想法子派人来见我。对了,来的人不论是谁,只和我说一句‘秋日了,喜儿托我问姑姑要不要采些半枝莲送来’,我就知道是皇上派的人。”
这丫头简直是天生的细作。赵永亭心里啧啧称赞了两声,怎么皇上随手一指,就拣了这么个宝贝?
锦瑟见他还不动,皱眉道:“赵大人若无事请赶紧离开,这儿门口有人守着,不定几时就进来了。”
“得嘞!”赵永亭回过神来,利落地翻窗走了。
锦瑟拿茶漱了口,便想叫携凤回淇水亭。谁知外间却一人也无,只听见门口窃窃的说话声。
锦瑟有些奇怪,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后宫里的姑姑,走出来也是要被人尊着敬着的,若无要事,怎会被如此怠慢?便悄悄站到门内细听。
只听见携凤的声音急急道:“娘!这事委实做不得,若是公主殿下知道我往外递消息,是会打死我的呀!”
又一个婆子的声音道:“傻丫头!又不是要你做什么,你就是指个路!这可是吕大娘问!”
携凤奇道:“吕大娘要知道郡主去哪里做什么啊!”
“笨丫头!你以为今日就是个诗会啊?是公主安排了郡主和状元大人见面!”
“那关吕大娘什么事?”
“我真是就当没生你算了,蠢的要死……吕大娘管着礼品往来,和各家的管事婆子都交好的,想也知道肯定是有哪家的小姐也看中了状元郎,想去截和啊!”
携凤急的快哭了:“那这么说就是郡主的婚事,谁敢坏事?”
婆子威胁道:“我可告诉你,要不是你吕大娘时常接济着,你哥哥的病吃得起人参?这会儿求到咱们跟前了,若是一推干净,你哥哥以后就别想靠人参吊着命了!”
携凤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嗫嚅道:“公主让把郡主引到桃叶渡……”
婆子喜道:“成了!”又安慰携凤:“你也别担心。这就是主子小姐们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