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三辆马车,打头是一辆华盖车,明珠带着锦瑟和莲生坐了,后头两辆黑漆马车,坐了六名随侍的宫女,抱着郡主惯用的茶具、香炉、被褥等物,并一身预备更换的衣衫,以备着万一累了,可作午间小憩之用。又有随行的护卫五十名,浩浩荡荡往敏慧公主府去。
公主府的下人早在街口候着,一见着宫里车驾的影子便飞跑进去禀报了敏慧长公主,长公主亲自带人迎了出来。
马车停定,锦瑟先跳下了车,早有下人垫了下马凳。明珠被扶着下了车,喊了声:“姨母!”便跑去拉了敏慧的手。
敏慧的生母是先帝的李昭容,比先帝小了十岁,年轻娇俏,颇得眷顾。敏慧又是先帝最小的女儿,最受宠爱,养成了活泼的性子。先帝驾崩后,永安帝十一岁登基,敏慧才九岁,没两年生母也去世了,又无同胞的兄弟姐妹,全靠与太后走的亲近,方才以一品公主的品级下嫁了裴侍郎,看起来活泼开朗毫无心计,实际却是最玲珑剔透的人。
因此太后召她进宫商议明珠婚事,她自是欣然领命,回来便与贴身的嬷嬷偷偷笑道:“锣鼓都打起来了,要我来抬轿子,只得张罗起一出大戏,只为了给太后真正心尖子上的宝贝外孙女做个大媒了!”嬷嬷笑道:“也是公主平素得太后娘娘的欢心,才与您商议!”
此时真正的主客已到,敏慧打起十二分精神,笑吟吟地携了明珠的手引了进去。
正厅里已经坐了好些人,端是珠翠浮动,暗香盈人。敏慧带明珠坐在了上首,一一作了介绍。
“这是赵太傅之女赵七小姐。”
便有一名华服少女起身行礼:“郡主唤臣女采儿便可。”
“吏部尚书家的史三小姐。”
“臣女小字云霏。”
“左都御使家的林小姐。”
“臣女小字沉碧。”
贵族小姐们共来了十位,锦瑟暗暗一一记下姓名样貌。
明珠一副端庄地点头微笑,令锦瑟各送了一枚绛纹冻石戒指作见面礼。
敏慧公主便笑道:“孤虚长各位几岁,今日便做了东道。请来的都是京华有名的才艺双绝的小姐,与郡主正是同龄,不必拘束,一起玩耍就是。”
众女齐齐应了,敏慧又道:“今日准备了花宴,用完午膳后各位可随意走动游玩,或是有想歇息片刻的,府里也备下了房间。等到未时三刻咱们就在花园里开诗会可好?”
赵采儿便笑道:“公主府一向有两绝,一是花宴全都以鲜花入馔,外头见所未见。二是公主才思敏捷,每每作的诗文都在外头传颂呢!我们姐妹能有幸参加公主的诗会,那是来见识市面呢。”
公主更为高兴,明珠却偷偷转头冲锦瑟撅了撅嘴。
一众贵女移步前往午宴的花厅。史云霏便落在后面,偷偷拉了拉赵采儿的衣袖,低声道:“这就是明珠郡主啊?听我父亲说,好像要许给周大人!”
赵采儿已有十六,父亲官阶既高,她又一向以聪慧灵秀、貌美端庄闻名,隐隐是这拨同龄贵女之首,只是受父母宠爱,自己主意拿的多,一直未有看得上眼的男子,因此拖到十六了尚未许嫁。此时便问道:“朝中姓周的也多,哪个周大人?”
史云霏道:“哎呀,还有哪个周大人。就是今科状元郎周羽周大人啊!如今京中都在传他不仅有惊世之才,更有潘安之貌,‘神清骨秀,气宇轩昂,性慧敏,善文章’呢!”
赵采儿心中一沉。她曾在簪花游街时望见过一眼,周羽的确相貌俊美。事后她曾要父亲找人誊了这科前十名的试卷来看,这周羽文采斐然,言之有物,确是难得一见的英才。
母亲私下里还想找人去说媒的……没想到竟被郡主捷足先登了。郡主看样子相貌平平,又一向不闻才名,分明是个乡下草包,怎配得上俊秀飘逸的周羽?
明珠却不管这些,趁着更衣的功夫拉着锦瑟苦着脸道:“锦瑟姐姐,等会要作诗啊……”
……
在花厅中按序坐下,长公主、明珠、赵采儿等几位坐了头桌,另几名少女坐了次桌。有丫鬟先捧了泡了茉莉花的水来给大家净了手,又上了茶。然后点心、拼盘、小菜、冷碟、大菜便络绎不绝捧了上来。
锦瑟立在明珠身后伺候——这也是郡主才有的待遇,其余小姐的侍女早退了下去。只见这花宴果然全部以花入馔,点心好说,有广寒糕、槐花饼、荷花枣泥卷、鸳鸯观荷花、桂花芋头。十样大菜是兰花锅、杏花烩三鲜、玉兰花扒鱼肚、梨花鸡淖鱼翅、茉莉花叶烩荷包豆腐、玫瑰银丝、茉莉炸鹑子、檐卜煎、莲房鱼包、罂乳鱼,又有锦带羹、梅花玻璃鱿鱼羮、桃花鱼片蛋羮、晚香玉竹羮荪等汤羹。菜色虽新奇,可在座的都是名门贵族之后,也只是奉承了几句公主心思巧妙。又都是还没出阁的闺阁小姐,讲究用膳礼仪,一时间鸦雀无声,只闻极轻的杯箸叮当。
一时用完午膳,上了清茶漱口。回到正屋的宴息处略坐了坐,敏慧公主便笑道:“孤是已经成习惯的,午后必定要小睡一刻。且孤在此,你们也不得松泛,就先不陪着诸位了。诸位留在此说话也好,在花园子里逛逛也好,或是去歇息会子也好,只是未时三刻咱们在枕霞亭聚齐了好作诗的。”
众女应了,自散去各自寻趣不提。敏慧便问明珠:“珠儿是随姨母去歇息,还是自去逛逛?”
明珠在开封府长大,与敏慧见面次数不多,并不亲近,闻言笑道:“早就听说姨母家的园子名为引园,在京中是极有名的,我想去逛逛!”
是不想跟着自己拘束吧,正好园中也安排了。敏慧笑着应了,随手指了个丫鬟道:“佩鸾伺候着郡主,往园子里头逛逛。捡着阴凉儿走,可别热着了。”说着便递了个眼色给佩鸾。
佩鸾会意,笑着点头,冲着明珠福了福:“郡主请随奴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