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和探花从翰林院被急召到了皇宫。
状元郎周羽年方十七，虽说一举夺魁，成了衍朝三代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可终年苦读诗书，心思单纯，人情世故上少有接触。近日与谢舸同进同出，不由自主地仰仗这个比自己大了四五岁的探花，直把谢舸作大哥看待。
此时便觉奇怪，趁内侍在前引路，悄悄问谢舸道：“逸舟兄，你说皇上叫我们是做什么？”
乍看起来谢舸目不斜视，本本分分地跟着内侍疾步快走，可眼珠早在偷偷四下打量，见周羽问，便低声道：“按理说皇上召见，应该叫咱们去乾清宫，可这路不对啊，越走越远了，倒像是去后宫。”
内侍听见他们悄悄议论，便转头满脸堆笑道：“二位大人莫心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谢舸便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暗暗拉了内侍的手，一锭银锞子便顺势塞到了内侍袖子里。内侍掂量了掂量，笑道：“大人真是客气。皇上在太后娘娘宫里呢，如今太后娘娘嫡嫡亲的外孙女明珠郡主正在宫里住着，今年满了十三岁，大人猜还能有何事呢？”
谢舸一时间有些张目结舌，可想到前几日紫阳楼之事，便明白过来。捅了捅周羽坏笑道：“翾之贤弟呀，愚兄年纪大了，这定是贤弟得选东床，宣愚兄定是为贤弟做陪衬的啦。果然是天大的喜事，今日可要请愚兄大大的喝上几杯。”
周羽年纪小面皮薄，又不善言辞，只是脸色通红，拉着谢舸的袖子连连求饶。
到得永寿宫，二人进得殿内，只见太后只穿着家常穿戴端坐堂中，威仪却不容小觑。皇帝坐了左下手，也只穿着常服。
周、谢二人忙跪下请了安，皇帝叫起问了些学问上的事，太后只冷眼看着二人言语行事。
周羽本来很是紧张，手心密密地出了一手的汗。等论起学问来，正是自己所长，渐渐地便放开了，不由自主地对答如流。谢舸只含笑在一旁做些补充。
太后瞧着，便有几分中意周羽。周羽本就与明珠年龄更相近些，又兼见他眉如翠羽，目若辰星，相貌一等一的好，与明珠站在一起定是芝兰玉树般的一对璧人。相形之下，谢舸虽然也剑眉星目，身材颀长，可因为大了几岁，若是和明珠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明珠的大哥哥一般。
可若是年长，也能疼爱年轻的妻子啊，年轻男子倒不一定懂事。
太后心中有几分踟蹰，便低声叫湘嬷嬷去问问明珠的心思。
此刻明珠正躲在屏风后头，拉着锦瑟瞪大了眼睛望着堂下的两人。
湘嬷嬷便悄声问道：“太后让奴婢来问，郡主中意哪一个？”
明珠红了脸，摇头不肯说。锦瑟便悄悄笑道：“方才郡主觉得那周大人很是不错呢。”
明珠一急，便叫到：“我哪有，才不要！”声音略略大了些，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锦瑟笑着向湘嬷嬷使了个颜色，湘嬷嬷会意，笑道：“既然不是周大人，那就是谢大人了。奴婢可是明白了。”
明珠气呼呼地，可硬是撅着嘴没有说话。
锦瑟与湘嬷嬷忍俊不禁地对视了一眼。
湘嬷嬷笑着去了，与太后耳语了几句。太后心中过了过，笑着开口问道：“两位大人惊才绝艳，都是难得一见的青年英才。不知两位家中都有何人，可结亲了没有？”
论了半天学问，周羽已经自在了不少，恭敬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家中并未分家，祖父祖母俱在，还有大伯一家和三叔一家。微臣家里是第二房，只有父母、哥哥和妹妹，哥哥已经娶亲，有一个侄儿。微臣，微臣尚未定亲。”
不是长房，不用管族中杂事。不是本房长子，且哥哥已经娶妻生子，既不用困在老家照顾双亲，又没有成了亲就即刻要生儿子的负担。
太后对周羽的家世十分满意，可明珠自个相中的是谢舸，又目光转向谢舸。
谢舸行了礼朗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祖籍陕州，现在父亲在大同为官，家中有父母，并嫡亲兄长两名，庶兄两名，庶弟一名。微臣年幼时已定过亲了。”行军的家中，奉行的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管嫡出庶出，是儿子就是宝贝，谁家都是卯足了劲儿的生。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庶子，太后听了就直想皱眉。
可是履历上写的明明是没定过亲，莫非这谢舸不愿与皇家结亲？
这还了得，虽尚未选中，可也容不得他藐视皇家。太后忍不住道：“原先听说谢大人未定过亲的，今日怎么又说定过？”
谢舸恭敬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微臣十岁时，曾与父亲同僚家的女儿薛氏定过亲，也交换了信物。只是没两年，薛氏的父亲在幽州战死，薛氏家眷尽皆失散。当时微臣的父亲已经调任大同，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亲事也就搁下了，是以微臣的父亲为臣填写的履历是尚未结亲。这些年微臣一直在派人寻找，只是力量有限。如今已经中了探花，有了官身和俸禄，正准备再多派些人手，去薛氏的家乡找寻。”
原来又有这等故事，太后奇道：“可即便那薛氏还活着，年纪也大了，说不定已经成亲嫁人了。”
谢舸笑道：“无妨。臣与那薛氏一同长大，若是她已嫁人，臣就拿她当作姐妹对待。寻她只是为了给婚约一个交代，并不图别的。”
皇帝击掌赞许：“爱卿有情有义，难得一见。”
太后只得罢了。又兼本来自己瞧中的是周羽，便也没有再为难谢舸，只是等会要想法子劝住明珠，甚是头疼。
屏风后明珠尚未如何，锦瑟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怪今日刚开始便瞧谢舸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实在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刚刚听见他说幽州薛氏，又薛氏的父亲战死，幽州哪里来的第二个薛氏？他说的分明就是自己！
锦瑟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