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夫人心中欢喜，口中责怪丈夫道：“哪有你这样的，一时半刻也要在跟前！”
安国公笑道：“我是怕你又跟华年说什么整天担忧她吃不好睡不好的话，平白让华年挂心你。”
安国公夫人白了丈夫一眼道：“还敢说。都是你，要不华年也起不了入宫的心思。我就想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便好了，你又是要华年入宫，又是想把珏儿送入军营，他俩都才多大！”
宜贵嫔挽着安国公夫人的胳膊，撒娇道：“母亲！华儿都已经十七了，您还把我看得和弟弟似的，放在一起当小孩子！”
龚珏也叫起来：“姐姐说的不对，我再有两个月都满九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安国公哈哈大笑：“好好好，你们都不是小孩子，是你们母亲把华儿和珏儿都看扁了。我们回去罚母亲，十天都不许看话本子，也不许叫人来唱戏，好好陪着珏儿读书可好？”
四人说笑着渐渐远去了。锦瑟头脑发木，心脏也木木的没有知觉，凭着本能翻回连廊，手软脚软地跌坐在青砖上。
不行，这里不行。
锦瑟撑着一口气，强爬了起来。扶着栏杆勉强行至僻静处，想无人会过来，终于靠住冰冷的墙，慢慢地滑落在地上。
湖面上点点映着灯火，绚烂的如同星空。
锦瑟的目光空空地落在湖面上。
原来，他们是一家四口，是母亲想整整齐齐在一起的一家四口。
自从十一岁以后，即便心痛如刀绞，锦瑟也很少流泪了，彷佛所有的泪水都在那一年用尽了一般。可今日，她无声无息地不停流着泪。心里知道，她应该快快回到宴席上，防着明珠寻她不见，也防着太后生疑，可她无法控制自己。
凌波殿内，一名小内监从帐幔后闪出，与冯双林耳语了两句，冯双林便俯身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太后一直留意皇帝的动静，便问道：“皇儿可是有事？”
年轻的皇帝笑道：“儿臣暂且告退片刻，还有个惊喜与母后。”
太后更显愉悦：“哀家等着就是。”
方晔带冯双林从后殿门走出，低声问道：“小贵子看仔细了？那丫头跟着安国公？”
冯双林也压低着声音：“小贵子是瞧见她一直跟着安国公夫人，后来宜贵嫔、安国公和龚小公子都到了，她没说上话，也没现身。”
皇帝摸摸下巴：“那倒是奇怪。难不成她是安国公的人？”
“奴才不敢妄下判断。只是，若是安国公的人，那就是太后的人……”
“人现在何处？”
“安国公一家回殿以后，她就去了偏殿后侧廊上，那边轻易没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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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倚在墙上，心中和头脑都是一片麻木，混沌中彷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忽然侧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只手伸了出来，锦瑟正魂不守舍，不防备之下轻易便被拽进了殿内。
殿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另一只手就捂上了锦瑟的嘴，一个公鸭嗓压的低低道：“别叫，是咱家！”
是冯公公。
看着虚胖的冯公公，没想到力气这样大。锦瑟停止了挣扎，冯公公便松了手，顺手就在锦瑟衣袖上擦了一把，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锦瑟没心情，冷着脸道：“何事。”
冯公公是皇帝的大伴，这后宫之内就是皇后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今日突然受了一个小丫头冷言冷语，打击过大，一时语塞。
锦瑟适应了殿内的黑暗，见冯公公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也有些过意不去，缓和了一些问道：“可是皇上要见我？”
冯双林本想训斥几句无礼，可还没细想，一个“是”字便出了口。
“时间紧，公公快些带我去吧。”
冯双林真心想给她几分脸色瞧，可又怕耽误了皇上的功夫，只得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脚下不停，就在侧殿内左转右转，拐进了一间屋子。
室内点着明亮的烛火，皇帝脱了宴会上穿的赭色片金龙纹纱袍，只着月白里衣，正往身上套着一件黑面红里宽袖广襟长袍。
冯双林“哎呦”一声：“我的爷，怎能让您亲自做这事！”
忙丢了锦瑟上前帮着皇帝扣那一排细碎的纽子。
方晔便对锦瑟道：“会化巫神的妆容么？”
锦瑟没化过，但见过。
屋内有个妆台，锦瑟拉了抽屉，先拿了一只螺子黛，就着冯公公在皇帝身后毫不气馁地一路系着百十个纽子，自己就站在皇帝身前，在皇帝脸上细细描着巫神常画的神秘图样。
据说太祖举事时，曾兵败被赶入何歌谷，谷内雾疠密布，九死一生，当地人也鲜少敢入。
大部分将士吸入瘴气，已是奄奄一息。太祖以为自己无真龙命数，正待自裁谢罪，以祈求换得妻儿平安时，雾中走来了一名黑袍男子，披头散发，手执木杖，脸上用墨色和金色画着古怪的图案，扔下一个锦囊便飘然而去。
锦囊内是米粒大小的千万粒丹药。
太祖不解其意，但正所谓死马当活马医，先喂了一粒给马吃，见原已口吐白沫的马竟然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太祖自己试着吃了一粒，竟然觉得精神百倍，饥肠辘辘的感觉也顿时消了不少。忙分与将士，更神的是，全军上下连人带马都用了丹药，竟是一粒不多，一粒不少。
太祖带着兵马一路杀出重围，自此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定都后，太祖曾派人再入何歌谷寻访黑袍人，却一无所获。
当地人听了描述，都大惊失色，说那正是三百年前曾泽被一方的巫医，死后被当地人修了庙，奉为巫神。
自此太祖便也年年送去大批供奉。大型宴会上，也会安排人扮成巫神，以示祈福。
锦瑟一边为皇帝在脸颊和额头细细描摹巫神的纹样，一边低声汇报：“太后确有古怪之处。皇上可去查查近年从永寿宫出去的两个宫女，叫黄英和阿纤的，看是否还活着。另外，佛堂下似乎有古怪，只是我现在还在郡主身边，太后不许下人在宫内乱走，一时也想不到办法探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