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姨娘为什么会有他的腰牌呢?”怿宁仍然很疑惑。
“他调到庄子里的时间是六年前的五月,正是我娘刚去世的时候。”瑾宁轻咬贝齿道。
“你是说这个人跟庄姨娘的死有关?”怿宁瞪大眼睛,似乎不能相信。
“他一回来,太太就把他安排进了账房里,他肯定是太太的人,既然是太太的人,怎么几年前会从账房总管这么个显赫位置调到乡下,一定他做了什么事,要避嫌疑。而他调走的时间正是我娘去世后一个月,这不会是巧合。”瑾宁想到这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庄薇竹虽然是得病死的,但是她长久身体不好,是因为肝郁气滞,也就是长期抑郁才导致的疾病,而庄薇竹为什么会抑郁,自然是因为宋祐山无端地怀疑她梁恒远仍旧余情未了,暗自私通。
瑾宁记得自从梁恒远进府为老太太诊病后,府里就起了风言风语,说庄薇竹与梁恒远旧情复燃,有人曾看到两人在树林里散步,宋祐山起先不信,可众口烁金,长此以往,宋祐山也不禁起了疑心,又看到了庄薇竹所有的玉佩上有一“恒”字,于是大怒,把庄薇竹赶到了南竹院,不许她随便出来,处于半软禁状态。后来又有一男子夜晚翻墙而入南竹院,被上夜的婆子看到,说是身形像梁恒远,再次激怒原本已经心软的宋祐山,宋祐山把送给庄薇竹的木簪折成两半,恩断义绝,庄薇竹受了精神刺激才抑郁而终。
而那个夜晚翻墙而入的男子可能另有其人。想到这里,瑾宁的大脑里犹如亮起一盏明灯,前后都联系起来了。
“这管家腰牌丢了可能再补?”瑾宁问道。
“没有听说有人补过。”怿宁回道。
两人再次翻起了库房帐簿,查查有没有补过腰牌的记录,账薄里的记录密密麻麻,看了一会儿,怿宁便觉得眼睛疼了,从朦月手里接过一个玫瑰色鱼形玉石来,敷在眼睛上。瑾宁一目十行地很快看完了,并没有看到有重新打造腰牌的记录,只有去年的五月初三日李升因调往庄子,上交了管家腰牌,真的腰牌遗落在了南竹院,而他上交的腰牌很有可能是伪造的了。
“这腰牌可好伪造?”瑾宁问道。
怿宁拿着玉石在眼睛上滚了两下,觉得清凉了好多,又拿着它在脸上滚来滚去,听说这玉石可以美容,她经常这样做。
听到瑾宁这样问一便拿起那个腰牌,说道,“我曾听祖母说,这腰牌是上好的乌木制造,纹理细密,质地坚硬,表面犹如镜面般光滑,敲起来声音十分清脆,犹如玉器,是非常难得的,府里用这么珍贵的木材,也是防伪造的意思,只有管家是这种材质,其它的伙计都是寻常的樟木。还有就是这貔貅图案,上面有细密的鳞片,脚上有六个指甲,寻常的貔貅只有五个趾甲,这也是防伪造的意思,这四周的珠火纹也是十分精致,普通的工匠做不出来,要伪造这么个腰牌难度是非常大的。”怿宁一面说一面指着上面的图案给瑾宁看,又敲击一下,果然响声清脆。
“李升上交的腰牌很有可能是伪造,破绽应该也很明显。”瑾宁若有所思道。
怿宁赞同地点点头,“只是这腰牌是怎么落到庄姨娘手里的还是个迷团。”
“等到伺候我娘的李妈妈和碧柳、秋雪到了,我好好问问她们当年的事,事情的真相早晚会大白于天下,恶人也必要受到惩罚。”瑾宁半眯着眼睛,斩钉截铁道。
怿宁看到瑾宁脸上那坚毅的表情,不觉微震一下,竟有一种感觉,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再过两日她们就该到了,你不必焦心,还是养身体为重。”怿宁柔声道。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怿宁提到昨日叫赵城和吴来银结伴去田庄里巡查的事。
“我听说赵诚的女儿是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赵城必是太太的人,这吴来银是账房里的,太太管了这么多年家,必是到处都安插了自己人,首当其冲便是账房,这吴来银说不定也是她的人,吴来银和赵诚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叫他们两个去,恐怕起不到监督的效果。”瑾宁道。
怿宁被点醒般,赞同地点点头,“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以为他们一个是账房的,一个是管地租的,应该没有什么联系。”
“这府里的人事关系千丝万缕,除了大管家刘福外,其余的二管家恐怕都是太太的人,自己的人用起来才顺手,太太能在府里权势这么大,下人们都对她俯首帖耳,与她用人的手段也不无关系。”瑾宁分析道。
“如此说来,我们竟寻不出一个清白的人去做这趟差事。”怿宁用手支着头闷闷地说。
“你忘了有一个人正因为李升的回来心里不痛快。”瑾宁嘴角微挑。
怿宁眼睛一亮,脆声道,“是账房总管钱登。”
“太太把前任总管又调回来当副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必是要让他取代钱登的,钱登做了这几年的肥差,哪能这么轻易就放手,他现在一定对太太怀有不满。”
两个人商议已定,叫钱登替代吴来银一同去钱庄,又叫了一个库房里的伙计,三个人容易各怀心思,相互监督起来容易一些。瑾宁又出了一个主意,叫庄子上的庄头,每年另做一份细帐交到宋府,看看能不能跟公帐上的对起来,这样两方监察,就不会有错漏了。
怿宁即刻叫了赵诚来,重新安排了下,这赵诚满脸的不乐意,却也不得不答应着。
两日之后的清晨,瑾宁起床净面漱口,对着铜镜梳妆。听到外面脚步杂沓,有三个人掀了帘子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粗衣布裙,见了瑾宁,忍不住含泪道,“姐,我们终于又见到你了。”
瑾宁隐约认出这便是伺候过庄薇竹的李妈妈,她是随庄薇竹从侯府里过来的,伺候了多年,她身后两个俊俏丫头,一个是碧柳一个是秋雪,都是伺候过庄薇竹多年的。
三个人都拿帕子抹着眼泪,瑾宁上去握去李妈妈的手,温声说道,“回来了就好,这些年受苦了。”
“不苦,倒是姐没了娘,孤苦伶仃在这府里不知会受多少委屈。”李妈妈哽咽道。
“说这个干什么,又勾得姐伤心。”碧柳说道。
她们都穿着粗布衣服,衣服都破旧了,想来在庄子里一定过得不好。瑾宁叫蕙莲从衣箱里拿出了三件绸布衣服给她们穿,这些衣服虽然也是半旧了,但比粗布的要体面不少。
“你们来得匆忙,库房还没有准备,先暂时穿着这些衣服。”瑾宁道。
三个人推脱一下,便也收了。
瑾宁又拿出了怿宁刚刚送来的几酥饼给她们吃,一边吃着一边问她们这几年在庄子上的生活。
“庄子上苦啊,每天下地干活,饭也不给吃饱。”碧柳忿忿地说,她的脸色晒得发黑,手也很粗糙,与府里那些细皮嫩肉的丫鬟大不一样。
“乡里今年盗贼猖狂,临庄有一个女工夜晚出去被人掳走了,吓得我们平常不敢出门。”秋雪说道。
“乡下的日子真是无聊,有活干得时候就累,没有活干就捱日子,哪有城里热闹。”李妈妈又说道。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几个酥饼都吃没了。瑾宁叫蕙莲领着她们去下房安歇,下房已经打扫出来,她们把随身带得包袱放在一个樟木柜子里,打了水去净室里沐浴,三人脱了衣服泡在木桶里,赶路的疲惫逐渐消融了。安逸感逐渐涌来,话也多了起来。
“想不到姐出落成了这么个大美人,倒是比五娘还要美上几分。”碧柳说道。
“品性也好,也会说话,倒是与我们刚走进那怯懦样子不同了。”秋雪道。
“环境能够锻炼一个人,想必姐吃了不少苦头,当年五娘受了冤枉,闭了眼,姐一个没有亲娘的孩子,在那个泼辣货底下能好过吗?”李妈妈说后半句的时候压低了嗓子。
其余两人会意,都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难为她这么多年来怎么过的。”李妈妈叹口气道。
“我们这次回来一次要护好姐,绝不能让她步了五娘的后尘。”秋雪坚定说道。
到了摆饭时分,大厨房的丫鬟提了食盒送到南竹院,蕙莲把饭摆到圆桌上,是两个炒素菜,一碗粳米红豆粥,瑾宁在用饭前拔了银簪子把每份饭菜都试了试才吃。在这步步都是陷阱的后院里,她不能不谨慎行事。不过此也不是长久之法,她一边吃着饭,一边琢磨着怎样在院里弄一个厨房。
南竹院偏僻,饭菜拿到这里几乎没有了温度,瑾宁吃了半碗粥,半份菜就叫撤下去,她前世曾听一个老大夫说过养生之法,吃饭时吃七分饱,晚饭吃五分饱就可以,她一直遵照着来。在吃饭方面十分克制。
掌灯时分,瑾宁揭起水红绢纱灯罩点上火,屋里登时泛起朦胧的暖意,把蕙莲打发下去。叫了李妈妈、碧柳和秋雪过来。
问她们当时庄薇竹与男子私通的事情。
“奴婢发誓姨娘绝对是被冤枉的,当年院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子出处,我是贴身伺候姨娘的,几乎寸步不离,姨娘身子弱,夜里常常口渴,我就在外间的大床上睡,随时伺候,哪里来得什么男人。”碧柳说道。
“那上夜的婆子看到的翻墙而入的男人是谁?”瑾宁问道。
“我当时也看到了,那男人穿着白色的衣袍,很是显眼,当时还追了上去,扯断了他袖子。”秋雪说道。
“可是这个?”瑾宁将那匣子里的断裂衣袖拿给秋雪看,那衣袖是上好的蜀锦料子,上面缝着两颗绿色碧玺扣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穿的。
秋雪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对的,就是这个。当时我把它拿给姨娘看,姨娘把它收起来了。”
看来庄薇竹当时就想到了有人陷害,翻墙而过的另有其人,但她当时对宋祐山心灰意冷,已经无心再追究此事。
“你可有看清那人的长相?”瑾宁问道。
秋雪摇摇头,“那人用黑布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当时我就着月光,隐约看到他的眉心处有一个的疤痕。”
“你们可认识李升?”瑾宁接着问。
“可是当,时管账房的李管家?认识是认识,不过他是太太跟前第一红人,平时根本见不到。”碧柳回道。
“我倒在账房碰见他一次,当时我去领月银,他正在算帐。”李妈妈略一思索道。
“他的眉心可有疤痕?”瑾宁道。
李妈妈像想起来什么,惊呼道,“对,他的眉心确实有一道疤痕,当时我还没有注意,姐这么一提我一下想起来了,那次潜入院里的难道是他?”
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相信。
“那这件事就和太太有关了,想不到太太用心如此险恶,当时姨娘还被蒙在鼓里,还感念她的好,当时太太时不时地送些东西来,有时也来看望姨娘,宽慰她的心,表面上用这些恩惠来收买人心,暗地里确行事如此阴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李妈妈恨恨地说道。
对于郑氏虚假意,瑾宁是深有体会的,她也记得当时庄薇竹病重时,郑氏请了大夫来看,又送了些补品来。因为有郑氏的关怀,其他的下人不至于太作贱庄薇竹,庄薇竹到死都是很感念郑氏的。
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接下来就是找个机会让宋祐山知道这件事了,瑾宁皱了眉头,在心里暗暗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