怿宁此时正坐在敞厅里喂鹦鹉,此敞厅以回廊连接厢房,建于水上,四面环水,做成八宝棱形,窗槅糊着月影纱,远远望去朦胧如霞,有日光时,便透出隐隐明红色,十分精巧。
此时,四面窗子皆大敞,怿宁端坐在一只相思木透雕葡萄藤纹的圆墩上,拿着一只玲珑花勺往笼子里投鸟食,一面教着鹦鹉说话。旁边梅花戗漆圆桌上摆着新鲜的杨梅、柑橘,微风透过细密纱眼吹拂而来,带着隐隐莲香,叫人神清气爽。
朦月禀报道,“五姐来了。”
“快叫她进来。”怿宁放下手中勺,站起来迎接。见了瑾宁忙拉着她的手,兴高采烈说道,“今天怎么这么好心,知道来瞧瞧我。”
“妹妹心里时刻记挂着姐姐,如今搬出了秋瑟轩,以后来看姐姐就方便多了。”瑾宁微笑道。
两人坐到锦杌上,黄鹂端了茶来。怿宁剥了一个橘子递给瑾宁,“你尝一尝,这是按察使知事夫人送来的橘子,祖母给了我一些,真是甘甜沁脾,不知怎么种出来的。”
瑾宁捏了一瓣送入口中,却觉淡淡,她前世在国公府吃过的时异鲜果不知有多少,相比之下,这橘子却是平常之物了。
“果然甘甜爽口。”瑾宁笑答道。
怿宁很高兴,又给她剥了几个荔枝。打发朦月、黄鹂去院中洒扫。
“昨晚,你屋里走水是怎么回事,怎么偏巧太太那时把你叫过去了。”怿宁轻声问道。
瑾宁环顾四周,见远近无人,便凑近说道,“不瞒姐姐,这火是我放的。”
怿宁吃了一惊,捏住瑾宁的手,“你好大胆。”
“如若不采取措施,妹妹我怕是活不了几天了。”瑾宁低低叹息。
“你的手,怎的出了这许多汗。”怿宁握住瑾宁的手,又仔细看她脸色,“你脸上也红得异常,莫不是病情加重了吗?”
“正如姐姐所说,如今身上很是不好了。”瑾宁微声道。
“你每日吃药,怎么病情却来越重,难道……”怿宁睁大眼睛,满心孤疑道。
“姐姐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也带上我一个。”门外传来喜宁天真烂漫的声音。她梳着双丫髻,脸色红润,面带娇俏,一双亮晶晶桃花眼,无限机灵。
“鬼丫头,你又是打哪冒出来的。”怿宁嗔道。“看你头发也乱了,不知又去哪里调皮了。”
怿宁拉她过来,替她整理发髻。
“大姐姐,你比我娘亲还啰嗦。”喜宁朝她做个鬼脸。
“你这不知好歹的崽子,关心你倒嫌我啰嗦,快请坐下吃些水果。”怿宁笑道。
喜宁还没等她说完便抓了一个橘子在手,剥起皮来。手握着只大橘子,却是剥不好。
“我来给你剥。”瑾宁笑着拿过橘子来,见她可爱,摸了摸她的头。
“还是五姐姐好。”喜宁说着抱住瑾宁细腰,猴在她身上。
“你五姐姐正病着,不要闹她。”怿宁拉她下来。
姐妹三个说笑一回,瑾宁算着时间快到。便说道,“我们去花园走走吧。”
“也好,坐在这里怪闷人的。这时节,想必桃花和白玉兰都开了,我们去看看。”怿宁说道。
三人整理衣裳,便向花园走来。走在白石甬路上,两边都是新开的桃花,粉嫩如霞蒸一般。又有迎春、牡丹、虞美人各竞相开放。
喜宁蹦蹦跳跳,折了柳条和几朵桃花编发箍。把头低着,也不看路。
“仔细看路,心跌了,伯母又要拘着你了。”怿宁在旁不停地嘱咐。
瑾宁也折了一支编,很快就编好了,给喜宁戴上,粉嫩的桃花更显得喜宁那略带婴儿肥的脸莹润可爱,饱满地要掐出汁来。
“我们喜宁成了大美人了。”瑾宁捏捏她的脸。
喜宁摘了白玉兰别在瑾宁发髻上,又摘了牡丹给怿宁戴上。
“姐姐都成了花仙子,我就做个童给姐姐递茶倒水吧。”说着,吐了舌头,调皮一笑。
瑾宁在前引路,转过荼靡架、木香棚。走到叠翠山,这是一处花岗石堆砌的假山。听到山后乌子洞里有人在窃窃低语。
“里面好像有人。”怿宁说道。
“让我进去看看,也许是哪个花仙子现身了。”喜宁说着就冲进去,怿宁阻止不及。刚进去一会,就大惊失色地跑出来,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里面有两个人光着身子在打架。”
瑾宁知意,不想让怿宁看到污秽场面,说道,“不要胡说,打架哪有光着身子的,我进去看看。”
只身进了洞里,果看到春生与青萍两人绞缠在一起,两人正干得起劲,刚才并没注意到喜宁。瑾宁咳嗽一声,两人大惊失色。忙用衣服遮住身体,爬下石床。
“你们干得这伤风败俗的好事。”瑾宁厉声道。
“姐已知晓我和春生的事,要对太太说,我和他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青萍看是瑾宁,便也不怕,十分镇定,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
“好个不知羞耻的大胆奴才,宋家家风严谨,岂容你如此胡为。”瑾宁训斥道。
接着怿宁和喜宁也进来了。青萍看到她们才真正慌了,蜷缩在地上。春生已穿上里面中衣,抱着袍子就要跑。瑾宁拦在他前面。
“既有胆干下这样事,怎么这会儿又知羞了。”
怿宁看到他们衣衫不整,已猜到他们行了不轨之事,先红了脸,捂着喜宁的眼睛,转过身,说道,“把衣服穿好,过了晌午去偏厅见老太太。”说完,便带着喜宁走开了。
过一会儿,就来了两个婆子五花大绑把两人缚住。关进了柴房。
瑾宁三人来到荷叶亭,坐在石墩上,怿宁犹是心惊不已,脸上潮红一片,“青萍怎么如此大胆,与那春生干下这等事,根据家规,私下相约玷污家风,是要打二十板再向外发卖,青萍是家生子,她全家都要除籍贱卖了。”
“她大胆了不是一日两日了。”瑾宁冷淡说道。
“他们刚才在干什么呢?”喜宁眨巴着眼睛问道。
“这件事以后不要对人提起,也不要问,再问就拧你嘴巴。”怿宁说着,轻轻拧一下她的嘴巴。
“喜宁以后就会明白了,现在还,说出去叫人笑话。”瑾宁又道。
喜宁嘟着嘴,心里琢磨着这话的意思。
“他们一定是偷了东西吃,分得不均就打起来,越打越热,所以就脱了衣服了。”喜宁若有所思的说道。
说得瑾宁和怿宁都笑起来。三人看了一会儿荷花,各自回屋里用午饭了。
午间憩一会儿,晌午过后,老太太召集下人们在偏厅集合,要宣布把掌家之权交给怿宁。
寿喜堂偏厅里挤了黑压压一屋子人。除了芬宁抱病在床,华宁禁足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老太太坐厅前首太师椅上,旁边赵妈妈坐在杌上。郑氏、许氏、田姨娘、五个姑娘分别坐在底下两列排椅上。再下面是各管家媳妇、婆子,都站着分列两边。
“大太太如今身体不适,要休养一段时日,家事暂由怿丫头代理,你们要尽心扶持,不可拿大欺主,各自掌好职务,克尽职守。有那推赖耍滑的,不管多大脸面,我必不依。”如此训斥了一番。
站在头首的一个媳妇堆笑道,“大姐知书达礼,对我们下人一向厚恩,我们感念她的恩德还来不及,怎会拿大欺主,老太太不必忧虑,我们对大姐必定唯命是从。”
“这就好,只别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老太太笑道,目露精光。
那媳妇慌不迭说道,“并不敢,就是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了大姐去。”
正说着,两个婆子把青萍和春生押了上来,都缚着手脚。那青萍脸色惨白,通身打着颤。春生衣衫不整,不敢抬头,脸上惭愧万分。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问道。
“青萍与春生在山洞里私通,被大姐撞见,被我们拿着了。”一个婆子禀道。
“竟有此事!”老太太大为惊骇,转头看怿宁。怿宁红着脸低下头,不言自明。
“好大胆的奴才,做出这等污事,伤了闺阁之名。这两个下人是哪屋里的?”老太太问郑氏。
郑氏微微变了脸色,知道隐瞒不住,便如实说道,“丫鬟是瑾宁房里的,厮是伺候岌儿的。”
“可是前日怿丫头教训的那个叫青萍的?这丫鬟如此行为,想必本性刁恶,确实该教训,听说是你派去伺候的?”老太太加重了语气。
“是的,这丫鬟平时看着忠厚,在瑾儿房里呆久了怎么转了性,不知什么缘故。”郑氏回道,把青萍败坏道德的缘故推到了瑾宁身上。
“我前日教训她就是因为她把瑾儿的手腕掐紫了,她如此胆大的行为不止一日了。”怿宁不忿道。
“太太素来威严大,会□□下人,奴才们在太太面前自然是鞍前马后,屏息凝气,不知为什么在女儿面前就如此胆大了。”瑾宁这话暗示郑氏背后教唆青萍,故意虐待她。
“好了,都不必说了,这奴才干下如此伤风败俗,一定要加以严惩。”老太太叫高妈妈查了人口花名册,得知青萍是家生子。爹娘具在宋府当差,随即传了他们上来。两人没见过这等场面,愧惧交加,连连叩头。老太太叫管家刘福拿了他们的身契,领到人口市场上发卖。在大户人家犯了错被撵出去的仆役没有好人家愿意要,只能做些贱役。
青萍娘听到发落后立刻倒身昏过去,青萍也大声呼喊着求饶命,三人俱被架了下去。
那春生在旁跪着,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