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看了一眼老太太,知她心中不爽,便道,“我看嫂嫂是想偷闲放几天假,没脸跟母亲说,所以耍个滑头,把这些烦事推给别人,你好躲清净去了。依我说,这件事必是不能让你得逞的,你只偷空歇两天,过后这份担子还是挑起来得好。”
郑氏听得这话,心里舒畅,这家里的事务果然是离不开她的,除了她之外谁又能胜任呢,与诸王公贵族、朝廷大员的交际来往,各种时节的打点送礼,家眷生辰庆祝,都是她在打理,各家子都走得熟了,她对各项事务已了然于心,别人是做不到的,这老太太不过一时逞个能,过后还是要仰仗自己。想到这里歪嘴一笑。
“我自然知道她是要偷懒耍滑,不过她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这么多年来,家里大杂务让她打理得如此齐整,自然是劳累,如今倒叫她好好歇歇吧。以后就把这些事将给怿丫头,她快到出阁的年纪,如此一来,可先培养理家能力,免得以后到了婆家手忙脚乱,也不丢我们宋家的脸。”老太太拉起怿宁的手,对众人说道。怿宁低下头,红了脸。老太太之前跟她露过风,她对于这一大家子的事务心里是慌张的,不过老太太是为她好,她也愿意听老太太的安排。
众人听了吃了一惊,怿宁虽然是府中年纪最大的姐,可毕竟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孩子,骤然将如此重担施加,她能吃得消吗?
郑氏心里不是滋味,皮笑肉不笑地说,“母亲说得自然是在理的,可这府里事务众多,下人有些仗着资历老,也有拿大欺主的,怿丫头毕竟是未出阁的姐,有些重话不好说出口,怕是辖治不住这起刁奴。”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已想过,叫老二媳妇和田姨娘在旁帮衬着,赵妈妈也可去帮忙,平时的琐事都有规矩和先例,要紧的事再来回我,过了晌午就召集这些下人们来偏厅,我把这件事宣布,有不听的,或者故意找碴使绊的,都一律撵出去,宋家容不得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老太太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余地。
许氏一听自己也要插一脚,心里只道麻烦,可这是老太太的吩咐,只得答应了。
郑氏虽是心中不痛快,但转念一想,这许氏向来好性,不肯得罪人,田姨娘也是个凡事不沾身的性格,怿宁向来被娇养惯了,对柴米油盐的家常琐事不熟悉,况且那些管家媳妇都是她的人,她平日里一向对她们不错,常常收买人心。这样三个人管家,不足为虑,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呢。想到这里,郑氏微微一笑。对老太太说了几句奉承话。
瑾宁把郑氏的看到心里,默默为怿宁捏一把汗,她抬头朝怿宁看了一眼,怿宁也正看她,两人的眼光对在一起,怿宁很开怀地朝她笑了一下,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光亮,仿佛是叫她放心。瑾宁苦笑一下,怿宁一直生活顺利,她还不知道将会面对怎样一个大难题。
老太太让人叫了田姨娘来,嘱咐了许多话,这田姨娘是庄户人家女儿,父亲与宋府某处庄子的庄头交好,宋祐山巡查庄子时看到,纳入门后置于菊雅堂,她一向安守本分,平时埋头做针钱活,只一意把昌哥儿好好养大。家中事务从来不掺和,宋祐山嫌她木讷,不甚喜欢,一年中没有几天到她屋里,她在这宋府竟是悄无声息一般,因她养了儿子,因此也颇得老太太看重,衣物份例只有多,没有少。
她平日里做事谨慎,郑氏也寻不出由头为难她。她身为姨娘又不用晨昏定省,因此在这宋府里的生活倒也清闲自在。这次听老太太叫她辅助怿宁管事,心中诧异,她虽然在后院深居,却也对前面的事情有所耳闻,知道郑氏因怿宁打骂青萍的事情与老太太闹了不愉快,只是没想到她会把管家之权交出来,老太太平日是图清净自在的,这次不但应承下来,还把这么大的事交给怿宁。
又想到老太太这么做是抬举自己,怿宁平日性子淳厚,对自己和昌哥儿不错,前几日昌哥儿烫伤了脚还是她拿了蛇胆膏来,抹上只一夜就好了。平日里这些馈赠也是多的数不清,昌哥儿平时也格外喜欢怿宁,总吵着要她抱。此时怿宁面对这样的难题,自己也是应当挺身而出的。
虽然自己不喜踏入是非,但为了怿宁,便兜揽些吧,犹疑一下,答应下来。
“怿丫头是闺阁姐,对管家的琐碎事情不熟悉,你们把自己知道的尽数教给她,她年纪,难免犯错,你们也担待些。”老太太细细地嘱咐了许氏和田姨娘。她因想田姨娘的父亲是管理田庄的好手,田姨娘从也必定耳濡目染,对这些事物十分熟悉,让她教怿宁是再好不过的了。怿宁只要把家中的人事和田庄上的事熟悉了,那她以后就算是嫁入王公贵族之家,也吃不了许多亏了。老太太满意地笑了笑,因为遂心,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随和了。
用毕饭,各自都散了。瑾宁跟着郑氏回梧桐院,华宁与芬宁在唧唧咕咕说着话。华宁突然兴高采烈地要去荷叶塘钓鱼,要拉着瑾宁一块去。瑾宁心中奇怪她怎么突然邀请自己,平日里不是总是和自己保持距离吗?郑氏说道,“既然有这样的好心情,那你们就去吧,要心。”
瑾宁只好跟她们一块来到荷叶塘,丫头去拿钓鱼杆,瑾宁坐在池边的亭子里,池里一片碧绿荷叶,夹杂着粉嫩荷花,几只蜻蜓点水而过,水面荡起涟漪。瑾宁看得有趣。
“五妹呆坐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同我们一块玩吧,池里有好多锦鲤,在水边才看得真切。”芬宁大声朝瑾宁喊道。
瑾宁走到她们身边。果然清澈见底的池水里簇拥着许多锦鲤,五颜六色很是好看。华宁正在往水里扔鱼食,那鱼挤着前来,争抢着吃。芬宁递给瑾宁一包鱼食,要她去喂。瑾宁也来了兴致,拿过来往池里扔了一些。
“走得近了才能看得真切。”芬宁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瑾宁的袖子往池边堆砌的石头上走去。
瑾宁心下孤疑,仔细看那池边的石头时,发现其中一两处跟其他的颜色不一样,似乎涂抹了什么东西。瑾宁心中一动,心下寻思,这上面恐怕是涂了什么东西,但仍装着若无其事地跟芬宁走过去,站在那一处颜色深的石头上,芬宁的手突然放在了她的背后,瑾宁抓住时机,灵巧地向旁边一闪,拉住芬宁的袖子,笑着说道,“姐姐快看,那里有一只乌龟爬上来了。”
芬宁向旁一倾,踩在了抹了油的石头上,一个踉跄,只听“啊”的一声惊叫,扑通跌入池中。
“救命!救命!”芬宁大气喊叫着,双手不停挥舞,吓得脸色雪白。
华宁此时正在喂鱼,听到惊叫声,连忙冲过来,大声指责瑾宁,“你怎么把三姐推下去了。”
“现在找人救三姐才是正事,四姐怎还有心说旁的话。”瑾宁正色道。
正好那几个拿鱼杆的丫头们来了,瑾宁忙命他们去找几个会凫水的厮,园里嘈杂了起来。都奔跑着叫人。一会儿芬宁的丫头绿环领着一个魁梧的男人来了。他是管柴房的杂役,张姨娘房里的人。他看着水里的芬宁,诧异地说,“怎么是三姐掉进去了。”他又拿眼睃了一下瑾宁,眼里疑惑。
瑾宁心下一惊,冷汗冒出,这人怕是芬宁华宁为自己早准备下的,只待一推自己落水,就叫这人相救,到时动手动脚,只怕自己名节不保,瑾宁暗暗庆幸早早觉出奸计,如叫他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绿环忙截住他的话头,“赶快救人,说那么多干嘛。”
“人粗笨,怕坏了姐金贵之躯,我婆娘也会水性,去叫她来吧。”男人低头恭敬道。瑾宁心中冷笑,如果是自己落水,他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真是护主心切。
“怎么不早说。”绿云赶紧叫了个腿快的厮找了他婆娘刘媳妇来。那媳妇跳入水中将芬宁救起,抬至岸上。芬宁在水里呆得久了呛了几口水,脸色煞白,意识抹糊,早有她房里的丫头拿了锦毯来为她盖了个严严实实。刘媳妇按压她的胸腔,等吐出几口水后,就掐她的人中,她有些苏醒过来了。
“五妹,你好毒啊。把三姐害成这样,她到底怎么惹到你了。”华宁指着瑾宁责骂道。
“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四姐不要早下结论。”瑾宁平静道。
一时郑氏和张姨娘也赶过来了,张姨娘一见芬宁的模样,哭着扑上去。“我的儿,你是怎么了。”
芬宁半睁着眼睛看向瑾宁,华宁也在旁帮腔道,“姨娘,我从来没想到五妹妹是这样的人。”
张姨娘听见这话,已认定是瑾宁干的好事,恨得咬牙切齿,大声骂道,“我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怎么兴哥儿、芬儿都要遭你毒手,你到底对我们有什么不满,青天白日下分证明白,不要屡次背地阴毒,叫我们娘儿几个几时死的都不知道。”说着,号啕大哭起来,“庄妹妹看到你长成这歹毒模样,恐怕要死不瞑目。”
郑氏看她骂得尖刻,又扯上了庄微竹教女不严,咒她死不瞑目,心下暗爽,在旁并不说话,由着她骂。
瑾宁已是动气,她半握拳头,冷笑道,“姨娘说话要谨慎一些,空口赖人,是要拔了舌头下地狱的。”
“明明就是你把三姐推去湖里的,你还抵赖什么?”华宁粗声道。
“四姐刚才在那头喂鱼食,离着我们两米远,三姐脚滑掉入湖中是瞬间之事,四姐怎么看到的难不成像二郎神一样长了三只眼睛?请四姐把当时看到的详细讲一讲。”瑾宁慢声道。
华宁确实没有看到当时情景,她转过头来时芬宁已经掉入水里了,她只是一心想诬赖瑾宁,那油是她和芬宁两人涂的,目的就是要把瑾宁弄入湖里,叫柴房杂役救她上来,任意轻薄,到时衣服因为湿透贴在身上,叫家中上下一齐看到,料瑾宁以后没法做人。哪知是芬宁掉下去了。被瑾宁这么一问,华宁一时慌乱,便冲口而出道,“那三姐是怎么掉下去的,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不是你是谁。”
“原来这件事不是四姐亲眼看到的,而是推测的。”瑾宁轻笑道。
华宁被堵得满脸通红,强词夺理道,“就是你推的,不要抵赖,你一直对我和三姐不满。”
郑氏心里暗骂这女儿愚蠢,被瑾宁绕了进去,她只要咬定了亲眼看到瑾宁干的,瑾宁也就无法了。因说道,“这里空间大,平日里人来人往,保不定有谁经过看到了。”
又问那几个去拿钓竿的丫头,“你们拿来时,是怎么个情景。”
其中有一个伶俐的,深知郑氏之意,忙说道,“我来得要早一些,远远看到四姐和五姐站得非常近,五姐拉了四姐一下。”
“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华宁得意洋洋道。
“我只是要拉四姐看乌龟,怎么四姐像是脚底抹油似的往前倒去了。必是有蹊跷之处。”瑾宁走到芬宁落水处,往那石头上一抹,惊呼道,“大家来看,这里的石头,不知是被谁抹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