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宁坐在屋里,隔壁传来杂乱的弹琴声,那是华宁在练琴,吵得她有些心烦意乱。青萍和蕙莲服侍她盥洗完毕,都下房安歇了,她也上床躺下来,那嘈杂的琴声一直不绝于耳,她知道华宁是存心的。心中想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翻来覆去,直到四更才迷糊睡去。
第二日起床梳洗,青萍、蕙莲在旁伺候。蕙莲打了洗脸水来,青萍递上罗帕,试探说道,“不知那件事姐与太太说了没有。”
“该提的时候我自会提,你只做好你自己份内的事便罢了。”瑾宁平静道。
青萍只好闭嘴不言,又一想,原本这姐是自己欺负惯了的,不想如今她如此有威严了起来,心里不免气闷,只拿蕙莲出气。
“手脚轻一些,姐这娇贵身子,怎捱得住你这样的粗笨手脚。”
瑾宁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一只大花猫从窗户里纵身跃下,把妆奁台上的瓶瓶罐罐扫到地下,花粉胭脂类的洒了一地。瑾宁也唬了一跳。
那大花猫睁着两只琥珀色的眼睛,愣愣地瞅着人,跳到桌案上,蹲了下来。
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华宁的丫头翠墨跑了来,说道,“怎么跑这里来了,叫姐好找。”
说着把那花猫抱起。看到了地上的一片狼藉,忙道歉,“五姐,多有得罪了,这花猫实在不安分,回去好好打一顿。”
华宁也进来了,抱过花猫,拍了一下它,说道,“是该好好打一顿,那么多好地方不去,偏跑这里来沾晦气。”
说完,只溜一眼瑾宁便走了。正巧芬宁早起过来要同郑氏一同去寿喜堂,按规矩姨娘是不能去给老太太请安的,都留在自己屋里。姐和少爷要去,或者自己去或者陪同太太一起。
芬宁进来正与华宁相撞。“三姐姐,冒失什么。”华宁笑道。
“今天起早了,来跟你逗逗闷。这可是大花,都长这么胖了。”伸手去摸了摸那猫。又看到了地下的瓶罐碎片,蕙莲正在打扫。
“四妹妹,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你这猫打破了五妹的东西,怎么不赔人家。”芬宁装腔作势地对华宁说道。
“这些东西原本就是这屋里的,并不是她带来的,有什么可赔的。我这大花向来温驯,怎么一见了她就暴躁起来,我倒要叫她赔呢。”华宁傲慢地说道。
“四妹这话大有情理,只是也该体恤一下五妹的贫苦,若要赖着她,她又能拿什么赔呢。”芬宁说着便走到瑾宁身边按着她的肩膀,俯下身来,看着镜子说道,“五妹这身衣服还是去年的吧,这头发上也没个饰品,府里发给各位姐的月钱一样不少,妹妹存着那些钱要干什么,是不是将来要做嫁妆?”
芬宁暗含讥讽,阴邪地笑着。她本知这是郑氏故意短她的,却不说出来,只拿话来引逗瑾宁,让瑾宁来控诉郑氏,拿住了把柄,再反问她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瑾宁并不中她的圈套,反而赞郑氏道,“太太对我的恩情如此深厚,我并不能回报什么,只好节俭些吧。”
芬宁听她这话说得毫无破绽,只好闷哼一声,说道,“五妹果然懂事,不枉太太平素的心,只是也太懒了些,我们都已拾掇完毕,怎么你发髻还没扎起,太太今日要带你去寿喜堂请安,别误了才好。”
说完跟华宁一同出去了,两人唧唧咕咕地说着话,谈论着昨夜的大火。
地上碎片打扫完毕,蕙莲又过来帮瑾宁梳发髻,青萍抄手不动,在旁闲言道,“姐这次赖太太的恩,得了脸,能去寿喜堂给老太太请安了,姐定要乖巧一点,讨老太太喜欢,不可露出平时的气样来了。”
瑾宁没有心思同她逗嘴,只由着她说。一时,太太身边的丫头锦屏送了一套新衣服过来,一件翡翠绿蝶恋牡丹缕金水合锦衫,一件月白色遍地撒花洋绉裙,还有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蝶翅簪,一对红珊瑚珠光耳坠。甚是华丽。
“太太叫我把这身衣服并首饰交给姐,望姐能够好生打扮一下,到老太太那里也添些喜庆。”锦屏说道。
“那是自然,太太考虑得很是周全。”瑾宁命蕙莲接了。心想,这郑氏果然会做样子,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叫外人看了,还以为把自己照顾得多好。
锦屏一看妆奁台上空空如也,便又叫丫头拿了些胭脂花粉,都盛在水润白瓷瓶里。青萍抢着过来接着,“我来替姐画吧,我这手艺今日也有个用武的地了。”又谄媚地向锦屏笑了笑。
锦屏也笑着点了点头,向瑾宁告辞了。
“这胭脂质地真是好,不愧是太太屋里的东西。”青萍先看着镜子往自己脸上抹了些。把托盘放在妆奁台上,要给瑾宁上妆。
瑾宁厌恶地偏了偏头,“我自己来,你去干你的事。”
青萍看她神色不豫,便放下了手,在旁边站了一会,又说道,“我去打水。”便掀帘子去了,瑾宁知道她是找个理由,又去园子里闲逛了,她这一去,一天也不会见个人影。
这青萍因想着瑾宁既然已经知道她与春生的事且态度包容,便大胆起来,白日里也常常去找春生厮混,两人找个隐蔽处,或说悄悄话或动手动脚,无所不为。
这里瑾宁吩咐蕙莲道,“你注意青萍的去向,如再有私相授受之事,及时告诉我。”
蕙莲忙点头答应。
梳妆完毕,换了衣服。瑾宁便去了正堂,华宁和芬宁已经来了,坐在下面两溜的交椅上。郑氏坐在上头,喝着茶。
三人抬头,看到瑾宁都吃了一惊,那翡翠绿的衫子衬得她肌肤胜雪,欣长的脖颈如嫩葱一般,玲珑腰身,不盈一握,面上略施淡妆,雅丽非常。郑氏心中一悸,这丫头果然是继承了庄微竹的美貌,又有宋祐山的恬淡气质,实是世间难得。
“长得再美又怎样,将来婚嫁还是掌握在我手里。”郑氏这样想着,心中舒展了一些。
面上微微点头,缓缓道,“这样才好,像大家姐。”
“她算什么姐。”华宁嘟着嘴把头转向一边,不愿意看瑾宁。
宋岌在祠堂趴了一夜,郑氏因为担心几乎一夜没合眼,天微微亮,就忙忙地命厮将他抬回房里,请了李大夫来看视。那李大夫此时正拿着药箱跟着一个厮刚到了院里。瑾宁留心一看,正是素日郑氏请来为自己看病的大夫。那大夫向郑氏问了好,便匆匆地向宋岌屋里去了。
四人一径来到寿喜堂。许氏带着喜宁、蕙宁已来了。老太太斜倚在罗汉床上,靠着一个弹墨袱枕,怿宁坐在旁边一个杌上。
郑氏和华宁三个向老太太行了礼,问了好。
“瑾丫头也过来了,许久不曾见你,身体可好些了?”老太太瞧着瑾宁问道,面色淡淡。
“劳祖母挂心,已经大好了,可以日日给祖母请安了。”瑾宁恭敬答道。
“这倒没什么,礼节方面不必拘谨,身子最重要。”老太太停顿一下,又转头问郑氏,“昨夜你院里起火,可查出原因?”
“正叫下人查着,许是那打梆子的没留神,掉了火星子,倒也没烧着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一个柴房,还有瑾丫头那住处的半堵墙,修缮一下,用不了半个月就完好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问瑾宁,“可有唬着?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当时太太正好叫孙女儿过去问话,并没在屋里。”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
“昨夜我在西院里看到这边好大的烟,知道是走水了,想过这边来看看情况,怎耐那时已晚,各处已上了钥,不好过来,直担心了一夜。”许氏笑着说。
“横竖这边有我这个守门神,弟妹还担心什么,老老实实睡你的觉吧。”郑氏打趣道。
“真好个齐整孩子,过来让婶子瞧瞧。”许氏看向瑾宁,朝她招招手,拉着她上下打量,“这样一打扮,竟真是仙女式的人物了,我瞧着咱这府里除了怿丫头能跟她比比,其它人都是不中用的。”
“论模样,我哪能跟五妹妹比,五妹妹这颜色是我们府里头一份。”怿宁笑着说。
“嫂子屋里既然有这样的人物,怎么还藏着掖着,不叫她见人呢。”许氏笑道。
“是她自己没福,身子骨太弱,请大夫看了这几年的病,只药怕也吃了几个仓库了,还是不见好,她自己也懒待动,昨日不知道起了什么心,出了院门正好被老爷瞧见了,又怨我埋没了她,怨我没尽心。我可不是冤枉,你们给评评理,我到底哪一项做得不对。”郑氏委屈道。
“嫂嫂自然是尽心的,二弟总是在外处理公事,哪能知道这主持中馈的烦恼。”许氏道。
“正是,弟妹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郑氏笑道。“只是如今我偷懒脱身了,家中这些大杂事,还要劳烦母亲。”又对老太太说,“媳妇很是不孝,没能力拘束下人,让母亲为这些事操劳,以后这寿喜堂恐怕没那么清静了。”
老太太一听她又提昨日交钥匙的事,脸色稍有不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