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看不到这只凶猛,不易靠近的老虎,其实是只为了武装自己才刷了保护色的小猫。没人看见他冷酷外表下的寂寞孤单,空虚不安。除了冷婉,她懂他。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林海才会真正放松下来,卸下他所有的防御装备,她是冬日里一股暖阳,毫无吝啬的照着林海湿漉漉的身子,阴冷的心。
叛逆的林海总能给生活来点新花样,他不动声色地从家里搬出来,在古街的一个院落里租下一间房,晚上合计着约大家一起吃个饭,美其名曰“进宅酒”。
于是冷婉拽着徐琦又拐上肥牙,爆肚,聚在一起搓了顿,这些厮一个没少喝,个个眼神里透出对林海的崇拜。
“拽的一米,绝对能把你爸气昏掉。”爆肚手拿牙签与卡在牙缝里的肉丝较着劲。
“太有个性了,连招呼都不跟他打吗?”肥牙托着双腮满脸崇拜。
林海点了根烟,“算打了吧,我留了张字条。”
大家催促问他写的什么。
“海爷出去找生活。”林海吐了个烟圈不紧不慢地说。
“靠!”
“为了海爷这份不拘小节的劲儿咱把这几瓶都吹了。”爆肚端起酒瓶。
“得来。”
无论冷婉在旁边怎么劝大家少喝点,这酒就没停的意思,一直到夜里全喝摊了才结束。
一帮人昏昏悠悠起身走到路边,徐琦拖着爆肚去水果摊买点水果解解酒,林海挥手示意停在不远的的士,正当司机驶过来的半路却被另一伙人截了车,暴燥的林海哪能忍受这样的事,捋起袖子走过去拉车门。
“妈的,你长没长眼啊,这车老子先拦了,你们他妈给我下来!”林海对着车里一顿嚎。
车上那些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佬,其中一个光头纹身的中年男下了车。
“毛小子,找抽啊?”他靠近用肥圆的肚子抵着林海。
“抽你妈!”随着话音,林海给了对方夯实的一拳。
“混小子,敢打我。”中年男人招手示意车上的两个人下了车。
眼见林海要就要吃亏,在不远处水果摊的爆肚扔下挑好的水果抡起几根被老板竖放在墙边的甘蔗就冲了过去。
“来,哥俩拿着!”爆肚递给林海和肥牙一人一根,指着其中一光头的鼻子,“怎么着?准备以多欺少啊?咱哥几个也不是吃素的,打不死你!”
话音刚落一群人厮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显然还是带“武器”的这方占上风,那帮人看这三小伙一身酒气简直要把自己往死里打的架势,慌忙报了警。
林海知道警察要来,招呼大家跑路,“今天就便宜你们了,看你们下次还老卵!”
第二天,到了学校冷婉打开爱心便当一看,不是别的,满满的都是甘蔗,噗嗤,站在旁边的徐琦笑出了声。
“真损,昨天打群架多亏了这玩意,多吃点啊,补体力!”徐琦在冷婉耳边喃喃的说。
螃蟹欢狠了,掉爪子。
正当这帮小伙伴沉浸在昨晚打胜仗的喜悦中,麻烦找上门了,林海被叫到了教导处。
一进门,教导主任透着八百度的镜片,小小的眼睛尽显鄙夷的目光。他手指办公室进门的一面墙,“你!给我站过去!”
林海站在墙边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老王,喊我过来什么事啊?”
“放肆!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啊?”教导主任被气的直跺脚,在这个学校他唯一治不了的学生也就是林海了。
“那要怎样讲啊,你教教我呀,老王。”林海找了个办公椅坐下。
“哼哼,林海,你反正也是学校的老油条了,学校治不了你,警察还治不了吗?昨天你与社会上的闲杂人等人打群架,警察通知校领导要严肃批评教育你。”教导主任一副愤愤然的表情。
“行行行,那你教育完了吗?我要走了!”林海起身踱步往办公室门口走。
“我劝你年轻人不要太嚣张哦,要不是这次警察看在你爸爸面子上,早蹲警局了你!好自为之吧!”
所谓打蛇打七寸,打人打命门,教导主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句话够林海不爽一阵了,他最最讨厌别人提到那位高高在上,正义凛然的爸爸。爸爸是法院的审判长,总被冠以所有的褒义词,而自己却是一个提不上嘴的小混混,别人经常拿他们做议论,好像有了这样的儿子是给身为审判长的爸爸脸上抹了黑。
“就算我是你们所有人都不入眼的丑小鸭,他妈的他也不是什么高尚的白天鹅!”林海指着教导主任的鼻子,扯高嗓门说。
林海摔门而出,心里堵着一口气压的他呼吸系统循环不畅。他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他恨透道貌岸然的人被视为君子,多可笑,多可笑!
密密麻麻的画面,妈妈离开的画面,他和那个臭婊子恩爱和睦的画面,这可怕的世俗,可怕的阴毒。林海觉得对抗这些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变的更叛逆,更令人厌恶。
“怎么样?教导主任没难为你吧。”冷婉站在走廊拦住林海。
“哪个叛逆的少年不是伴着教导主任的说教和谩骂保持自我的呢?”林海依旧拽拉吧唧的样子。
冷婉和他说了会话就回到教室,正往自己座位走时“扑通”摔个跟头,好巧不巧脸落在一只干净的男式运动鞋上。
“哟,谁啊?吓我一大跳!”身后的维诺捏着嗓子叫。
“你没事吧?”这只鞋的主人俯身拉起冷婉。
冷婉抬起头看见那个熟悉温暖的笑容,难堪地红脸道了谢。
徐琦走到冷婉耳边说:“我都看见了,是维诺!她故意伸脚绊的你!”
冷婉走到正和周围女生笑的花枝乱颤的维诺旁,在她耳边用警告的语气,“下次请收好你的猪蹄!”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你······你······太嚣张了吧!有本事说给同学们听听啊!”眼泪夺眶而出,“你居然说要打我,你打呀,谁不知道你有个厉害的男朋友?太欺负人了吧,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人。”
“呜呜——呜呜——”维诺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周围围了一群安慰她的人,冷婉看她微微抖动的肩膀确也“楚楚可怜”。
“绿茶婊!”徐琦冲着那群人翻一大白眼。
得了,冷婉也懒得再和她理论,百口莫辩!回到座位坐下。
“冷婉,你别和我妹计较,好吗?”旁边传来维安细软温柔的声音。
“算了,看她演戏演得那么辛苦,我才懒得和她计较,演技还值点钱呢。”冷婉觉得自己和维安说话的口气有些重了,不管怎么样他从未得罪过自己。
“还有刚才谢谢你扶我起来,要不真得丢脸死了。”冷婉抿着嘴唇,维安和维诺是亲兄妹,亲生到令人生羡。哥哥英俊,妹妹秀丽,成绩双双在班级前列,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牛逼的基因啊。
冷婉说不出为什么维诺会故意绊倒自己,但自从班主任把她调到维安旁边,维诺经常会在上课的时候调头看着冷婉,满脸愤恨。
是怕自己给维安的成绩带坏吗?
还是有恋哥情节?
冷婉才懒得多想。
这世上除了林海没人能牵动她的喜怒哀乐,冷婉渐渐适应习惯他那样的不羁生活。他们会一起请假旷课只为了各种小聚,会一起染上新的发色,只为与众不同,与彼相同。会各自在课堂发呆,念想的只有对方。
和你在一起,即便淅沥连绵的雨天也美的不言抱怨。
任何美好事物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嫉妒,包括爱情。平静的日子过去了两个月。
“婉婉,你惨了!”一早徐琦就神色慌张。
“怎么了?”冷婉不以为然。
“还怎么了?你昨天不是没来上课吗?是不是和老师请假来着?”
“对啊。”冷婉抬眉。
“你怎么说的?”徐琦紧接着问。
“就说身体不舒服呗。”冷婉含糊其词的回答。
“真能编,约会去了吧?被发现啦,今天有人到老班那打你小报告了,说昨天看见你和林海两个人在护城河边那个。”
“哪个,不是谁看见的啊,什么时候?”冷婉蹭的站了起来。
“还哪个,打啵呗。你做好心理准备啊,这件事情现在搞得挺大的,学校教导处要处分你俩,要换一般人可能还真没事,但关键的关键,你是和林海谈的恋爱,林海是谁啊?那教导处的大红人,逃课,打架是样样沾边,你说你们周末谈谈小情小爱那还说了过去,老师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俩都占用了正常上课时间,这事搞大发了。”
徐琦这一说,冷婉心里彻底没底了,别的她都不担心,就怕事情会传到妈妈的耳朵里。
课堂上老师那小眼神落在冷婉身上总多了一分异样。
课后,总有那么些人三五成群的议论着,冷婉也搞不懂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关注的,难道他们不该把注意力多多放在最近谁谁谁考了多少分上吗?
“哎,你看看她那样,怪不得最近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恋爱了哇。”同学中有似笑非笑的细语。
“就是、就是,真看不出她是那样的人。”
“说什么呢?你们小心点啊,她现在可是有人罩着呢,人男朋友是咱高中扛把子。”说这话的人真他妈尖酸刻薄。
同桌听了递来张纸条,上面用漂亮的行楷写着:我相信你,加油!
即使冷婉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但还是被这温暖的文字感动了,坐在身旁的这个男生单纯美好的让她有了一丝惭愧,却只能对他报以腼腆的微笑。
正在冷婉奇怪自己为何没受牵连时就被校领导喊到办公室谈话了,一番声情并茂的谈话。
老师扶正了黑框眼镜,用变态的眼神注视着她。
“知道我为什么喊你过来吗?因为我对你还有期待,还有希望。我也了解过你是因为家庭出了变故后学习成绩才一落千丈,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你现在居然谈恋爱了,你要在大学搞这些情情爱爱的那可没人反对,可你才多大,现在是搞学习的时候,你可别带坏其他学生!你是个女生脸皮薄别怪我说话难听,女孩子要自重,知道吗?”
“知道。”冷婉低下头,扯着衣角,不管怎样,一个长辈年龄的人这样直白的话叫她脸红发烫。
“恩,上次他在路边打架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冷婉低头默认。
“唉,怎么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好呢?脑子这么不好使啊?你们俩其中必须有一个退学,要么干脆就两个一起退!反正你们没一个心思放在学习上的!”
冷婉趁眼泪爬出眼眶前,丢下一句,“哦”,头也不回的跑出办公室,留下还依旧情绪高昂的教导主任,他用手抬了抬因激动汗水滑下鼻梁的镜框,“现在的小孩不得了,一个个的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话讲完了吗?太不像话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冷婉都没再去学校,她觉得自己和那里的一切已经变得格格不入。她的固执举动激怒了校领导,很快学校的退学通知单寄到了家中,当妈妈打开通知单的时候,惊讶,愤怒和失望的情绪让一向温柔的她大发雷霆。
“冷婉,你······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都不学好了你,现在还被学校退学?哪根筋搭错了你,那小子给你下了**药啦?你对你自己的将来负责吗你?你是不是我的克星啊,真不知道我和你爸爸怎么会教育出你这样的孩子,你一点都不像······”
“一点都不像你们是不是?妈,你今天终于说出来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我压根就是你们抱回来的对不对?”冷婉起身质问妈妈,这么多年压抑在心中的困扰,现在竟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妈妈没有说话,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我就知道,在我7岁的时候别人就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被你们抱回来的弃婴,但我从来不敢向你们证实真假,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我努力学习,做什么事都循规蹈矩,因为我怕自己不够优秀有天你们也会把我遗弃,你们对我越好,我就越担心。现在你终于还是默认了,对!我就是不像你们,我就是你们的克星,没准爸爸也是被我克死的,你满意了吗?”
“砰”的一声,一只碗扔过来碎在脚下,红着眼的冷婉摔上门进了房间。门外的责骂和哭闹,像冬天刺骨的风从你的领口,袖管灌入,蚂蚁咬似的经由你的全身,冷却所有感官,直至心脏。
第二天妈妈撑着哭肿的眼,带冷婉去学校找到了教导主任,希望能让她继续在那儿读书。什么是你最值得信任和亲近的人?就是昨天还在破口大骂毫不留情戳对方的心窝子,一觉睡醒却又恢复了爱对方的本能。
主任瞥了眼冷婉,眼神像在看个无法入眼的脏东西,“不是我为难你们,看看你女儿这个样子还适合在我们这念书吗?全校就她一个女生染了个红头发,还有那手指甲涂的跟鬼似的,我们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校,是省重点高中哎,我们也要声誉的嘛,对不对?”
妈妈回过头,瞪了瞪冷婉,继续和主任死缠烂打,各种可怜的话都抛出来了,见不得以前高高在上的妈妈变得如此低三下四,冷婉扔下一句,“鬼才稀罕在这读书。”跑出了学校。
“死丫头,你给我回来。”妈妈的咆哮回响在每个角落。
到了路边,看见三楼窗口的妈妈还在和主任说着什么,声音被吸石带入了无声的磁场。妈妈一次又一次弯折的脊背,咔咔捏住冷婉的视觉神经。转过头,眼泪滴答落在手背,低头看见自己那十个乌黑的指甲在阳光映照下显得那么刺眼,她拿出包里的美工刀把它们挎干净,随着一起挎去的还有什么?是时候和过去告个别了,她去理发店将红发染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明天去上学,这是我磨破嘴皮帮你争取的,希望你不要辜负!”手机收到一条妈妈发来的短信。
回到家,冷婉做好迎接劈头盖脸一阵骂的准备。
“回来啦。”妈妈转身看见冷婉重新染回的头发,脸色阴转晴。
“这样多漂亮啊,明天去学校好好听课,别再和那个男生联系了啊,现在是搞学习的时候谈恋爱还太早,等你长大就会明白妈妈的话。”
“恩,我会的。”一声弱弱底气不足地回答。
对,她应该会的,她会好好学习,但不和林海联系天知道她做不做得到,曾经天真以为能坚持这段感情到妈妈点头的那天,林海在她眼里满是挡不住的耀眼光芒,青春期的爱情害怕失去。
冷婉顺利回到学校上课,不过林海为了让她能继续在学校待下去,选择了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