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瞳回到了井陉的女校。
虽然这里条件差一些,但比之前所处的危险之地要好多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顾瞳看着宿舍里的同学们一个个都有惊恐之色,很是不解。
许青文想说,但似乎又不好说,表情悲愤,终于忍耐下了。
“到底是怎么了?”
“老师们正商量着关了学校或者搬走呢。”谭月香终于说话了,语锋带着愤怒。
顾瞳吃了一惊:“为什么要搬啊!”搬了我可怎么办啊……我不要现在回39号去……
“还不是日本人……”胆子最小的王萍说道一半就不说了。
“日本人来了吗?”
“不是,”许青文探身往窗户外看了看,“是那些狗!”说完自觉不妥,看了顾瞳一眼,低下头去。
顾瞳当然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有汉奸来闹事吗?”
大家都用那种很别扭的目光看顾瞳,顾瞳自觉失言,不过反正说了,也就无所谓再说下去:“没关系啊。我是学生,和大家是一样的,我不会为那些人说话的。”
是,可你会不为你姐说话吗?这是众人的心声。
王萍啜泣起来。
“别哭啊。”
这种安慰毫无意义,王萍哭声反而大起来:“要是他们……他们今天晚上还来怎么办?!”
顾瞳听得一头雾水。
最后还是许青文给顾瞳解释了。
在顾瞳回去的这几天里,学校出了点事。
井陉周围都是自然村,井陉并不很大,学校离那些村子也就不远。
时常有保定等处特高课的日本人、翻译官,还有各处侦缉队的汉奸地痞之流打着入村“清剿抗日分子”的旗号骚扰百姓。
这骚扰当然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
开始双方都有戒心和顾虑,这种骚然还仅止于勒索和普通的吃拿卡要,调戏妇女。但随着事态的发展,日本人在华北的统治似乎稳定下来,侵略者带着胜利的骄横,就开始逐步越过底线了,引发了一些很有“黑色幽默”味道的事件。比如说,半年前,一个大姑娘去林子里方便,被日本兵□□,姑娘不堪受辱,自尽了。得知这个消息,附近的李村张村小胡庄所有家有未嫁女的父母都开始焦虑,他们发了疯一样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因为处女被□□似乎是不可忍受的,毕竟那层□□是被“非法”捅破的,但是已经结了婚的女人,反正膜已经破了,再被几个男人睡就无所谓了。那时候,常有老光棍们在几个村子的大道上走,等着有人拉着自己去结婚。甚至还有经过的客商莫名其妙被拉去结婚的,已婚的也成了抢手货,已经有了媳妇不要紧啊,给你做小也行!于是几个村子在很短的时间内结婚率就飙升到几乎百分之百了,光棍们的春天来临了。不过好景不长,没过俩月,李村一个小媳妇去塘边洗衣服,不巧遇上了两个日本兵,说是“巡逻”,这个小媳妇仍旧被□□了,日本兵拍屁股走人,算是大发慈悲,没有奸完再杀。可是小媳妇捡了一条命逃回家里去,却被看到经过的乡亲们把事儿捅了出来,公婆和丈夫都感到受了天大的侮辱,天天痛骂这个小媳妇:人人都没事,怎么就你丢人!于是没过几天这个小媳妇投水死了,就在她曾经洗衣服的那个塘边,尸体漂了三天,婆家嫌丢人,不愿收殓。这件事发生后,凡是家有女儿的父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焦虑。
迷茫中的人们也曾试图或明或暗的反抗,结果是祠堂里杀得血流成河,殷红的血能盖过脚面,青壮年不是死了,便是出走。凡是不堪忍受日本兵和汉奸欺压而反抗的村子,反抗失败的后果是日本兵和汉奸变本加厉的欺压。如今的汉奸们再到李村等处,往村长家里一坐,只干两件事:饭要点着名吃,女人要点着名睡。
在这样的情况下,井陉的女校渐渐被波及到了。有些本事的父母大多将女儿接走,留在学校里的人也不太多了,这更给了恶人们机会。
就在顾瞳回到女校的前一天晚上,几个汉奸就自称是奉日本人的命令来搜查,不仅进了学校,还进了女生宿舍,把这些入睡又被惊醒的姑娘们吓得够呛。
调戏了姑娘们一圈,在老师和校长的极力斡旋下,幸好没有发生更严重的事情,汉奸们也不是太了解情况,第一次没敢太出格,但是临走放了话:第二天晚上还来。
这次恐怕就不能善了了。
顾瞳听到这里,第一反应是掀床单:“有工具箱吗?刀锯斧头,有什么拿什么!”因为还在一中上学的时候,顾瞳记得爸妈就总是在床底下放这些杂物箱,改锥钳子,最可怕的是一柄利斧,沉重地足以劈开人的脑壳,据说顾瞳的爷爷用这个劈过木料给顾瞳家做过一个碗橱。
“顾瞳你别找了,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有……也没人敢用啊。”
“没有啊……”顾瞳想了想,“去厨房,拿菜刀和劈骨刀之类的!”
“他们人多!都是男的,还带着枪!我们打不过他们再激怒对方,说不定会招来更大的祸事呢!”谭月香明显不赞成顾瞳的反抗计划。
“跟畜生不能妥协的,他们不懂。我们不反抗,他们就不来啦?老虎总是要吃人的,跟人反抗不反抗没关系!”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行,我看还是像昨天一样,让老师和校长出面,我们躲起来吧!”
“躲哪儿去啊!总会被他们找到的。”
“哎呀!”守在窗前的许青文惊慌尖叫,“他们来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宿舍里瞬间一片慌乱,有人要往床下躲,有人抱头害怕得哭起来。
顾瞳也有点心慌,他强迫自己冷静:“哭有什么用,事已至此!”她翻出针线笸箩里的剪刀:“都去拿剪刀或者小刀之类的利器,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帮人轻易得手,周旋万一不成,弄不死他们也得给他们放血!”
有几个年龄大点的擦擦眼泪,照顾瞳说的,把利器暗放在怀里。
老师和校长以及宿管人员从汉奸们一入校就开始拼命阻拦,奈何这帮人今天看上去不好打发,他们粗暴地推开求情作揖的老师们,径直登上了女生宿舍所在的二楼。
“嘭”门是从外面被踹开的。
顾瞳身上一凛。
“哟!小妹妹们知道哥哥今天晚上来,都在这儿等着呢!”领头的汉奸三四十岁,满脸暗疮,歪戴帽子斜系扣,斜背一把枪。
身后跟的其他人都哄笑起来。
校长跟上来了,一万个不情愿,还是要努力赔笑:“王翻译!我们这儿都是学生,没有抗日分子!这么晚了,学生们该歇了,明天还得上课……”
“歇好啊!正好陪哥哥我歇歇……”王翻译一边猥琐地笑着,一边看上了谭月香,“妹妹叫什么名字啊?宝花还是小莲啊?”
谭月香惊恐地往后退去。
“别退了,再后面就是窗户了……诶诶?”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推开了王翻译那几乎要摸到谭月香脸上的手。
王翻译被打断了当然不爽,他扭头看是谁坏了好事,便看到了顾瞳,见到顾瞳,他本来的怒火便烟消云散,色眯眯的笑容又盯上了顾瞳:“都没注意这儿又来了个新的雏儿!等不及啦?等不及没关系,哥哥先陪你睡。”
顾瞳冷眼看着他,伸出一个指头在他眼前晃晃:“可以,有个条件。”
连王翻译在内,屋里一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王翻译愣了两秒,然后大喜:“真的?那省事了,你说,什么条件。”
“我要看看你的枪。”顾瞳指了指王翻译的枪袋。
“小妹妹也懂枪?”王翻译笑得涎皮涎脸,“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哥哥这儿有更好的枪……”
“少废话,枪袋儿里的枪,我要看看厂家。”
顾瞳的话让王翻译稍微清醒了些,玩了这么久女人,第一次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行啊,可以,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你说。”
“哥哥我掏枪,妹妹你把衣服脱了。”
顾瞳看了看他:“成交。”
屋里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了,只有王翻译和身后几个人张狂地笑:“行!有味儿!咱哥们儿就爱这样的!小姑娘可是玉做的骨头,雪做的肉,今天可要一饱眼福啦!”
顾瞳解开了前襟的扣子:“拿出来吧。”
王翻译不在乎的解下枪袋,摸出里面的枪,顾瞳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把上衣的袄子整个脱下来了。
屋里响起放荡的口哨声。
“诶——妹妹身子真不错!接着脱啊……”王翻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顾瞳停了手,没有把里面的亵衣脱下来的意思,反而拉出了床头的衣箱,打开了。
“你干什么?怎么不脱了?”
“干什么?我要换衣服——”顾瞳从衣箱里拎起一件滚边的藏青色笔挺上衣,自顾自穿起来。
“谁他妈叫你穿啦!”王翻译破口大骂,拿起枪对准顾瞳,“接着脱,不脱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顾瞳冷笑着,把上衣扣子扣好,一步步逼近王翻译:“你——敢——开——枪——”
王翻译似乎感到了一种压迫的气势,他自从出来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说话也不由得结巴起来,人也后退了一两步:“你、你他妈的……”
“啪!”
顾瞳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王翻译左脸上:“ばかやろう!”
所有人都傻了,包括王翻译。
“きさま!”又一耳光反手打在右脸上。
王翻译扑通一声跪下了,后面的汉奸都跟着跪下了:“太、太君!”
就算后面那句“kisama”听得不多,这些汉奸听“八嘎呀路”总是很熟悉的。
许青文等人惊呆了:“小瞳你……”
“打你们这帮不长眼的。”顾瞳恨恨地又要打,王翻译伏在地上乞饶,完全不见刚才的嚣张样:“太君!女太君!您大人有大量,我们实在是不知道……”
后面有汉奸感到奇怪,小声议论:“没听说太君还有女的啊……”但随即有人看出了端倪:“这、这不是39号的制服吗?!这位太君是三十九号的?!”
这么一说,众人如梦方醒,王翻译抬头看了看,面沉似水的顾瞳身上穿的,果然是39号的衣服。
“39号有这位女太君吗?怎么没听说?”王翻译还在狐疑。
“滚。”顾瞳却下了最后通牒,“再让我知道你冒充翻译官,我就告诉孙润宇先生。”
孙润宇是此时的河北省公署秘书长。
王翻译等人连滚带爬跑出了井陉第三师范女校。
顾瞳长出了一口气:“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回头一看大家都是石化状态,“你们……没事吧?”
“小瞳你好厉害……”许青文喃喃道。
“啊……其实,都是看动漫的功劳……那句‘きさま’严格来说语法是有问题的……”
“不我是说你还认识孙润宇……”
“其实不认识啦,我只是听我姐和廖长官提过他……反正这些人肯定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孙润宇……反正他们一看我和39号有关系就先会惧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