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期很快就到了。
凌晨,天还未亮,雾时便来敲响了白清让寝殿的门。
“师父!”
白清让从打坐中回过神来,道:“进来吧。”
雾时慌慌张张走进来,只着了身中衣,发丝凌乱,手里捧着一堆衣衫。
“师父!我穿哪件啊?你快帮我选选!”
白清让有些惊奇,道:“今日怎么了?”
“山上不是要来人了么,各大修仙门派的掌门人还有得力弟子,我可不得好好打扮一下。”
“打扮?”白清让挑了挑眉,问:“还想给自己找个金龟婿不成?”
“你想什么呢师父。”雾时伸手打了下白清让的胳膊:“这不是不能丢师父的脸么?快快快,帮我看看,哪件好看?”
白清让扬了扬嘴角,道:“鹅黄色的好,衬你皮肤。”
“谢师父!”雾时嘻嘻笑了一声,忙不迭穿上了鹅黄色的衣裳,穿完之后原地转了一圈,笑嘻嘻问道:“好看吗师父?”
“嗯。”白清让淡淡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雾时的鸡窝头,想起她刚来辟灵谷的时候,那时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曾说过要他每日为自己梳头发,后来拜了师,这个要求她也没再提过。
只是这头发确实是一日比一日乱了……
“过来。”白清让招了招手。
“啊?”雾时有点懵。
白清让指了指床沿示意她坐过来,道:“为师,替你梳个发髻吧。”
雾时又惊又喜,问道:“可以吗?真的吗?”
白清让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却挪了身子到了床沿边上。
雾时赶忙从袖子中掏出当初跟牛爷爷换的木梳子捧给师父,然后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微微缩了脖子,低着脑袋,等着师父动手。
手指温热的触感摩挲过发丝。
雾时由衷感慨道,我这是何德何能啊,天下第一神给我编辫子啊。
“为师……还是没有学会女孩子的发髻。”
“没事没事!”雾时忙摆手道:“我看先前师父梳的男孩子的发髻就很好看!我很喜欢!”
师父给梳头就是天大的恩惠了,哪能提那么多要求。
白清让便一梳一梳缓慢地替她梳了个男孩子的发髻,最后,郑重地把自己当初送给她的发簪插了上去,又拨弄了两下,将祥云凌风的图案露了出来,露在了一眼就能瞧见的地方。
这下便能满意了,白清让松了手,道:“好了。”
雾时赶紧坐正了,欣喜道:“徒儿谢过师父!”
“嗯。”白清让起了身,迎着初初升起的太阳,轻声道:“趁着人还没来,吃个安稳的早餐去吧。”
雾时点点头,跟着师父屁颠屁颠去向了厨房。
这一顿饭,不知为何,师父吃得心不在焉,也不像往常那样,会与她说说话谈谈心。
今日的师父,很是深沉。
她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但联想到师父刚刚收到辟灵谷大会的信件的那日,他也是一样的神色,雾时便大抵知道了,师父还在为那件事烦心啊,却不知是什么事,让师父烦忧这么些天。
她便也没有多嘴,只是安安静静喝着粥吃着馒头,吃完了就乖乖去洗碗,洗完了就屁颠屁颠跟在师父后面,不说话也不离开。
就像当初她刚到辟灵谷的时候,在如梦殿门口徘徊踌躇,想进却不敢,想走又不甘。那时候,师父便是这样,一声不吭地跟在她的身后,不催促也不离开。
这让人感觉很安心。
她希望师父也能感受到这种感觉。
“雾时。”白清让终于从纷繁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停下来回踱着的步子,回身望了望她,道:“跟为师来如梦殿。”
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安,却还是什么都没问,跟上了师父的步子。
进了如梦殿的正殿,这还是她第二次来这个地方,自从上次拜师之后,她便再没来过了。
白清让缓步走着,坐上了主位。
雾时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为师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师父请讲。”
果然是与她有关的啊。
“大会期间,不管发生什么事,答应师父,不要动怒,不能出手伤人。”
雾时噗嗤笑了一声:“师父,雾时便是想伤人,也没那个能耐啊。”
那些掌门人和弟子,不用说就知道都比雾时厉害,她怎么可能伤到他们。
“答应我。”白清让却仍旧看着她,神色认真。
师父未免也太高估我了吧,她有些惊喜地想着,一边用力点了点头道:“好。”
“第二件事,除非特殊情况,什么招式都不要用。”
“什么意思?”她没搞明白。
“包括御剑飞行。”
雾时便更惊讶了,如果什么都不能用的话,那师父为什么急着要她在大会之前学会御剑飞行?
“第三,若是有人问起你的出生地……”白清让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沉重,“你便说你都忘了。”
雾时对上师父郑重的目光,心里莫名地一沉。
“为什么?”她隐隐觉得,这是一切的根源。
白清让撇过头去,狂风平地起,呼啸的风吹乱了他的发。
师父在紧张什么?
“为什么,师父?”她又问了一遍。
风渐渐歇了,白清让终于低低开口道:“因为为师也是姑苏城的,若让旁人知晓你的出生地,只怕他们会说你走了后门呢。”话音刚落,他便冲着她轻轻笑了笑。
这笑容轻轻浅浅,像春天草地上的蝴蝶,轻快飞舞的时候,翅膀的弧度。
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知道师父没有说实话,但这个表情,让她安心。
她知道,师父是想保护她。
那就行了。
“好,那我知道啦。”她回答。
“为师说的这三件事,都能做到吗?”他问。
她郑重地看着白清让,用力点了点头,勾起手指来:“拉钩上吊。”
白清让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拉钩,什么上吊。
雾时吐了吐舌,想到师父自幼便一人生活,这些大人哄小孩子的把戏,师父想必都不知道吧。
她便小跑上前,走到白清让跟前,从他宽大的袖子中找到了他的手,拉了出来,而后撅起他的小拇指,强行勾上了自己的小拇指,而后弯了弯手,将两人的大拇指碰了碰,权当是盖章了。
“师父,你应该说一百年不许变。”
手指的指腹紧紧贴合在一起,她的手心有些潮湿的汗,他却并没有觉得不适,只是低头看了看两人的手,而后抬了眼瞧她,想了想,还是轻声道:“一百年不许变。”
雾时又紧紧摁了摁师父的大拇指,而后将手松开,道:“盖过章啦,师父放心吧!徒儿不会让师父为难的!”
白清让看着她璀璨的笑容,口中逸出了声不易察觉的叹气,终究还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是为师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