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汤并没有糊掉,加水也不过是白清让用来打岔的借口。
但她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慌慌张张去加了些水,回来也没再多问,只是安静地坐着,托着下巴,有时候歪着头看一眼白清让,有时候就捧着脑袋瓜子认认真真盯着锅。
炖鸡汤是个漫长的过程。
如果两个人一直相顾无言的话,这个过程便显得更加漫长了。
所以雾时便在这悠长的等待中,睡着了。
白清让是在她的脑袋一晃,结果倒在自己肩上的那一瞬间,才发现她睡着了的。
她的小脑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的肩膀上,头顶上细碎的头发在平地而起的微风中飘摇,细细碎碎挠着他的脖子,他有点痒,但不敢动弹。
他甚至非常不自然地微微耸起了肩,只是为了让她靠得更舒坦些。
从他这个角度,他只能依靠余光瞄见她一开一合的嘴巴。
有均匀绵长的呼吸缓缓从她的小嘴中吐出,他笑了笑,听着她的呼吸声,静静看着锅。
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翻滚着,有热气升腾出来。鸡汤的香味浓郁,弥漫了整个厨房。
真好啊。
他想起自己八岁那年的事。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刚学御剑飞行不久,在泥泞的地里一直练着,摔倒了,摔进泥地里,浑身冰冷着,脏兮兮的,再爬起来,重新练。
他其实从小到大都没有哭过,他似乎丧失了这个技能,自从被送到穹晖山之后。
小孩子为什么会哭呢,他有时候会想这个问题,明明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啊。
后来他知道了,是他想错了,一直就是他想错了。
小孩子哭,是可以解决问题的,大人会帮他解决一切问题。
但幼时的他,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优待,所以他至今也没有哭过,所以他过得特别冷血。
因为一个人的时候,不需要任何情绪。情绪是一种外现的表达方式,如果没有倾诉对象,那么这种表达方式也是多余的。他一直深信不疑。
但……如今的他,却好像突然掌握了些许感情。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身旁的孩子明明睡着了,他的情绪也不需要表现给谁看,但他此刻,确实由衷的觉得,真好啊。
这种自发的不受控制的情绪让他有些惊愕。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又隐隐让他觉得不妙。
作为神,不悲不喜是一个基本守则。试想一下,如果掌控世间万物的神,突然之间有了自己的喜恶,那这天地守则如何颠覆不全都凭着神的心意了么?
身侧的孩子突然动了动,脑袋在他肩上挪了挪位置,又咂了砸嘴,他瞧见她红扑扑的嘴唇上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不禁笑出声来。
“雾时。”他轻轻喊了声。
“啊。”雾时迷迷糊糊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道:“师父。”
“鸡汤好了,快吃吧。”白清让站起身来,揉了揉她的发,转身去洗了碗来盛鸡汤。
她便一跃而起,兴奋地揭开锅盖。
灼热的雾气从锅里扑腾扑腾飞起来,她立刻雀跃着蹦跳道:“啊啊啊好香啊对不对!”
白清让一把扒拉开她,盛了满满一碗鸡汤端给她,笑道:“小心烫。”
这顿鸡汤喝得她很是满足,可能是因为训练了一天,又饿又累吧,大晚上喝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感觉也太幸福了。
“好了好了,快去睡觉吧。”收拾完了碗筷,白清让就催着她睡觉去了。
她点了点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说:“啊,衣服还没收呢,我先去收衣服。”
说着就一溜烟跑去收拾衣服了。
等收拾完了衣服,她便朝着白清让走过来,道:“师父,你要换洗的衣服放哪儿了,明天我给你一并洗了。”
“啊,我没有脏衣服啊。”
雾时立马皱眉嫌弃道:“师父你衣服都不洗的吗?”
“对啊。”
“呕。”
白清让:???
“南海鲛丝的料子,不会脏。即便脏了,打个响指,什么都解决了。”白清让解释道。
“那能一样嘛?”雾时撅了噘嘴,把自己的衣服往白清让鼻子那里送去,踮着脚道:“洗过的衣服,有太阳的味道的!”
白清让瞥了头,道:“皂角的味道吧。”
“真的!不信你闻!”雾时不服气。
白清让伸手拦住了她的脑袋,道:“你怕是时间嫌多了,练剑还不够呢,哪来那功夫天天给你洗衣服。”
雾时“哼”了一声,气鼓鼓道:“师父,生活要有仪式感。”
“什么仪式感。”
“穿上太阳晒过的香喷喷的衣服,就有阳光的感觉,一整天都会很开心。就跟洗完澡之后感觉焕然新生一样,这就是一种仪式。”
“哦,为师也不洗澡。”
“师父你不是有洁癖吗?”
“洗澡洗不干净的,为师一个响指,就能洗得干干净净。”
好,雾时明白了,这是一种极端洁癖。
“睡觉去。”白清让催促道:“明天还要早起。”
雾时“哦”了一声,捧着衣服不情不愿地走了,三步一回头。
白清让看着她进了屋,这才回了内殿去,看了看衣柜里满满当当的衣服,竟鬼使神差地脱下了素白的练功服,换上了另一套湛蓝色的。
怎么说……这么一看,心情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变化……
白清让兀自笑了笑,又扭头把这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盘腿坐上了床开始打坐。
时间紧迫,为防辟灵谷大会有什么状况发生,这些天他也不能松懈运功调息的事。
天很快变亮了,白清让正估摸着该去厨房准备一下早餐了,忽然听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是雾时?
这脚步声很快便靠得很近了,停在他的寝殿门口,顿了顿,似乎是在偷看他。
白清让便仍旧闭着眼,做着专心打坐的样子,纹丝不动。
雾时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踏了进来,而后在屋子里张望了一圈,才终于轻手轻脚走到白清让身侧。
白清让吓了一跳,这孩子……想干嘛?
她很快伸出手来,手指擦过他的衣衫,他的心紧了紧,继而,她的手往下一滑,落到了他昨夜换下的衣服上,拿了起来,又蹑手蹑脚走出去了。
白清让:???
敢情这头懒猪起这么早,鬼鬼祟祟地来他房里,就是为了偷他的换洗衣服?
白清让拿脚指头想也知道,那孩子一定是把他的衣服也拿去洗了。
听他昨夜说了,怕耽误练功的时间,所以干脆早起一点,把睡觉时间用来洗衣服。
图个什么啊?
仪式感?
白清让暗暗嗤笑她一番,便信步闲游地走去了厨房,开始张罗起早饭了。
“师父,早啊。”
“嗯。”他故作高冷地应了声。
“又做早饭啊。”
“嗯。”
“还别说,师父真是个有仪式感的神。”
“啊?”
“你又不会饿,吃早饭可不就是图个仪式感吗?”
白清让:……???
好像……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