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宴席结束已是下午一点了,众人散去回家各忙各的,这天接吊唁客的事儿算是结束了。下午村里的神婆登门拜访,受到了方妈和大舅的热情接见,并许以重礼,神婆瞅了瞅礼物,满足的点了点头。
这是见面礼,晚上去山神那还得多多仰仗神婆。红日西斜,村子慢慢被夜色笼罩,村民们卸下肩上的锄头回家,擦擦额头的汗珠,闻着香喷喷的饭菜,忽然觉得这一天的辛劳都是值得的。去山神庙并不需要兴师动众全村人都去,这样不仅惊扰了死者的魂灵,还会惹恼山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神降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切都是那老人以及神婆一手操办的,二人从子孙辈中选出了十多个健壮的青年组成一对人,据说这其中很有说法,属鼠属兔属蛇属狗属猪的都不能去,以属牛属虎属龙的去为最佳。方离刚好被选上了,因为他是属龙的。
方离其实并不是很情愿,黑灯瞎火的摸上山,这不是自讨没趣么?听村里人说之前上山送死人可经常遇见邪门的事,就经常去的那几个,经历的诡异故事讲上三天三夜都不算完。为了辟邪每个上山的人腰间都绑了根朱砂腰带,而且都不敢穿黑色红色的衣服,就怕引起那些阿飘们的注意。
方离的腰间也绑了一根,他的位置很是尴尬,位列全队第二,紧跟在神婆后面,这可不是个好位置,万一出事了,那鬼怪肯定先怼神婆,她一挂第二个死的就是方离,此时方离心里虽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过,可也无济于事。
见山神是要抬棺材的,为了遮光棺材被黑布遮的严严实实,由四五个大汉抬着跟在方离后面。一行人朝着那烟气缭绕的树林走去:树林里的树都是扭曲变形的,枝桠像是一只只鬼手一般遮住了天空,使得林子里朦朦胧胧,看东西都不太清楚。地上满是树叶和残枝,发出一种霉烂的味道,很呛人。周围十分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方离所能听到的,就是脚踩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和踩断树枝的啪嚓声,整个山里,好像就只有方离这一行人,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越安静的环境潜藏着越大的危险,方离警惕的看了看周围,除了树还是树,暂时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或者鬼影。
方离后面的人抬着一对纸人和四匹纸马,这都是村里的纸扎匠做的。纸人脸涂得白白的,穿着小绿袄小红袄,蓝布裤子大裤衩,嘴巴涂成樱桃红;纸马倒是和真马没有什么区别,纸扎匠在纸马身上画上了鞍镫缰绳等马具,这五彩斑斓的纸扎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纸人纸马都是开了“天关”的,这就要劳烦阴阳先生了,纸扎匠做好后这些纸人纸马便会被送到阴阳先生那里,他会用镜子对着纸人纸马的所有关节和五官扎上一下,这就算是开了“天光”,不然这些纸人纸马都不会动,也就不能和亡者一起上路了。
山路崎岖难走,就算是壮如牛的大汉也被这棺材累的气喘吁吁,要不是为了主家给的重谢,谁愿意大半夜的走这么阴森的路。神婆一手拎着袋子,里面塞满了纸钱,队伍每走出三五步便掏出一叠洒向天空,山里的风很大,纸钱被吹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落在了人的身上,这时可千万不能掸去,村里人觉得肩膀上落得越多,他的运气就会越好,这是死者在冥冥之中保佑。
一行人缓缓向前,并没有发现身后的怪事:那些飘远了的纸钱在天空之中居然神秘自燃了,八成是被野鬼拿走了。这源于阴阳两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亡者家属撒的纸钱,只要是飞在天上的孤魂野鬼都可以来取,但落在了地上就不可以拿,因为这落在地上的钱是给土地爷的。
夜色渐深,山上也越发的冷了起来,原本安静的树林里一直回荡着“咕——咕——”的叫声,这是猫头鹰的声音,农村对猫头鹰一直有偏见,认为见了它不是什么好事,将其与乌鸦归于一类,成了灾祸的代名词。这叫声使得所有人的弦都绷紧了,生怕出什么差池。
“你们看,那是什么?”方离最先发现迎面走来了一队人,本以为是一同出丧的,挺队伍里的老手说这种情况往年也有过,可这次却有些不同了,他们穿的竟是喜服,几个人抬着一顶鸾轿,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这是那个村的!是不是故意找茬,明知道我们办丧事还特地冲丧!”队伍里有人发出异议,哪有人结婚撞着送死人的。这不是自找晦气就是找事情。要知道送死人最忌讳声音,会打扰死者的安宁。
“别说话,他们是黄泉村的。”走在最前面的神婆发话了,她显然是看出了这队人的端倪。
“黄泉村是什么村?怎么取了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方离轻声问道。
“九幽之下即为黄泉,所谓黄泉村,即是死人国。”神婆慢慢悠悠的说了几句,周围的人都不寒而栗,这竟是队鬼。好在队伍里的大部分都是老手了,对此虽然有些害怕可迅速就调整了状态,装作没看见自顾自走路。
在特定的地点时间人可以见鬼,这时要装作没看见,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千万不能直直的盯着它,更不能尝试与其交流,这会与其结下缘分,如果是善鬼还好,要是恶鬼就会缠着你帮它做坏事,不答应就祸害你,颇为头疼。
“笑面鸮,鬼抬轿。不祥之兆啊。”神婆轻叹一声,继续向前走了。
鸮是猫头鹰的别称,据说晚上看见猫头鹰笑必死人。听村里的老人说活的久了的鸮甚至还会学人说话,那些成了精的老怪最喜欢站在屋子的横梁上看着熟睡的人,呼唤那人的名字,要是那人猛地睁开眼,其魂魄就会被鸮勾走。所以晚上不明情况有人叫你千万别睁眼,指不定就是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