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事可以重来?我多想,与他不曾相识。
有过多少的挣扎,多少的彷徨,在数不清的夜晚将我磨折?
我知道,这真没什么道理。可是你叫我如何甘心呐,是他一步步将我带入他的世界,将我深深地卷入,再也无力自拔!
风过有痕,石击水起,细想来前程往事里,似乎一切早就注定,从我拿着那把木骨折伞踏进太子殿的那一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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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唱罢我登场,那句话是这样说。
那一趟平宁的回程之行,将我深深卷入那场再也不曾停歇的争斗。
那是一场兄弟间的决裂,在那片名为落鹰涯的地方。
落鹰涯,平宁和柳县的交界,穿过它一马平川。记忆里那是一片峭拔的山岭,十里绵延夹嶂生枝,真有落鹰之姿。
那一日黄昏里,夕阳在峭壁上变得血红的时候,我们抵达了那里。
马在百步之遥的地方停住,我仰头打量这片山涯,山高日小,忍不住生生想起些兵家险地这样的词来。
已经不知该高兴还是叹气,不过须臾的功夫,那涯上一片黑沉。没有人会愿意看到那样的人影。那些人,身在涯上沉沉一片,手中全是透蓝的小箭。
“可以逃吧?”我压低嗓音对着身侧的齐越低语。
“路在后边。”齐越手向来路不怀好意。
“谢谢,”我点点头,“我死心了。”回去后定得找个算命先生,瞧瞧近来如何这般晦气。
齐越微笑起来,锐利的光芒划过长空指向前路,“你说话真有意思。不过,那也要看我大哥让不让我们回去了。”
“我同母的大哥,齐墨。”这后半句隐在了蹄声里。
当漫天的沙尘停止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一个人,纯黑的马上一身玄黑劲装的人。
忽而想起当日在醉人时,那些酒客的话语,说是这皇家的皇子个个出色。我只见了两个,看起来似乎不假。
齐墨与齐越,单是身形上几乎相差无几,只是齐墨于面孔上较齐越儒雅。
隔着一群子的人无数透蓝的长剑,这两人却还能一直相顾微笑,不得不让人佩服此般的风度。
“七弟,别来无恙。”许久齐墨开口,面带笑色。
“大哥费心,好得很。”齐越回了一句,同样面带微笑,“这一刻,大哥想是等了许久?”
“八年,也不算太久。”
“那时候,我刚成为太子吧,”齐越说得漫不经心,眼光随意地扫视着涯顶,“在北疆,大哥派来的人身手真是利落的狠呐。”
齐墨的表情忽而不太好看了,他本来一直笑着的。
“话说回来,这些年大哥的人手,又有哪一次不够狠的?”
“你原来一直知道。”
“大哥不是说了,这皇宫的高墙何曾容得亲情。大哥本是个聪明的人呐,如何却被这聪明延误?你我同母,你骨子里流着的血液与我本无不同!”
“就算,你知道那些又有什么用呢?”齐墨脸色沉了一阵忽又微笑起来,“你已经错过了。这样看来,毕竟你我亲进这几年也不是全无用处!”
“是么?错过了?”齐越仰起头来深深微笑,“是啊,错过了。”
“七弟,若不是知你甚深,我又在此守候许久,以你的镇定我倒要以为你真有什么法子了。”齐墨将手指向涯顶,一派笃定。
总是觉得,齐越的语音玄外之意过意。蓦然想起,那个黑夜里,那些锐利的兵士都去了哪里,一夜间走得这样干净?我知道,那些本非来自北疆的兵。
“大哥,”齐越忽而侧头对我微笑,“今日之局就再不考虑?”
“七弟太过聪明,容不得人考虑!”可能是齐越的缘故,齐墨一时也向我看来,脸上有着了然的神色,“想必你就是南云隐了,我闻名久亦,七弟的生辰那一日倒是匆匆见过你,可惜隔着远远的距离,倒真不如这近看来叫人舒心呐,这样隽雅的风姿,难怪七弟要时常提起你,就是我看了也是忍不住的。”
“大皇子殿下过奖了。”这称呼着实让我牙酸,可是我想我同他并不相熟,也只能如此。不过是些场面话,我想他并不需要我的捧场。
齐越侧头看我一阵,脸色瞬息收整起来,眼光再次扫向涯顶,竟有了冷厉的色彩。我忍不住仰头,落日坠逝,幕色四起烟云聚合,越发衬得那涯顶的蓝光更甚。
“落鹰涯,谁是落鹰?是大哥,还是齐越?”他的嘴角弯成一个奇特的弧度。
“相信不久就有答案。我想话也说得够了,七弟,我这些人手就留给你好好消受。若是,你能通过这一层,然后过得了十里的涯道,那么,我会在出口的地方迎接!”齐墨的表情一忽间亦阴沉下来,当真说变就变。说罢,挥手间他转马欲行。
“大哥,”齐越叫住他,“真的没有余地?”
忍不住侧过脸去,齐越淡淡一笑转过来拍马向我靠近,无视周遭因他走动而变得紧张的长剑。
“也许,我真的等了很久!”齐墨没有回头。
“如此,大哥,我给过你机会。八年的时间,足够还你一个人情。”齐越突然诡异地笑起来。
“无需你还,我那时候,也算不得什么好心。”齐墨生生转马,半晌才言。
“那么大哥你不该来的,要来,也只应在那涯顶!到底是兄弟,你还是对我不够了解!”
似乎,齐越不似一个会为了所谓人情而手下留情之人,听他语气竟似忍了八年,这点颇让我难解。仅管他待我不错,不过我想这本是两码事情。
“云隐,等回去后,再送我一回酒罢!”
正沉思间只觉身后重量下沉,他已跃过马来伸手拉过我手上的缰绳。
“齐墨,救过我,那一次我本该丧命。”他在我耳边轻言。
我诧异回头,齐越眼里有明灭的光彩,右手轻抬,那是我熟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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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交替间越来越懂得,这世间有许多事,我可以想可以做,可是我却不能做。
我们是兄弟,至亲血缘的兄弟,可是注定了做不成兄弟。不是我不愿放手,只是,我已别无选择。
没有理由的相信,那双眼里闪过淡淡温和的光。无情最是帝王家,帝王无情,那座高墙本也容不得人有情。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你我,不是那个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