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争战,也许需要蓄谋已久,而结局,往往不过一瞬。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结局,拿齐越后来的话说。
从齐诀被捉住把柄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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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糟的结局,须得我再作一回别人的儿子,我想。这原是个妙事。
也曾看过些英雄救美才子佳人的美谈。
这场景,多适合再添一段佳语。
可惜,齐越是否英雄我不敢断语,在我却千真万确不是个美人并且也非女子。
比之齐王爷在所带来的种种威胁明争暗斗无休止息,事分轻重我算不得什么。那日夜间穿窗而来的笺纸我不作它想,将生之希望寄予于人这并不公平,并且也非是我的性格。
然而仅管如此,我倒底也不急着与肩上青锋建交,兀自站得中规中举唯恐恼了这王爷,毕竟没有人愿和生命过之不去。
他一直看那剑,一直;眉目专注凝眸不语。
我知道那剑并无特别。可是他看得太久,忍不住便生了些疑鬼疑神的念,莫不是这剑中自有天地?一时间什么惊世图宝武林秘籍翻涌而来塞了满脑,想了个不亦乐乎。然而转眼那剑身亮溥哪里又容得下物,不免哑然。反是回头,齐越一双眼寒光闪闪好不骇人。
止不住嘴角弯起,向他点头。你帮过我,我不曾忘却。
“南云隐!”
他突然向我提着名一字一字地叫,恐是耳误,恍然间听出些咬牙切齿的味来。
于是又笑,再点头。
“皇叔,太老,太糊涂!”他深深微笑起来,月映双眸,那双眸星损沉落,“你本断根之木,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你那些留在朝中的部下而今正在牢里候审,你用玉令夜开城门调来的私众已半路伏诛,你安插兵营的人手也已不在,进不能退无路,这样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威胁于我!”
“你怕死我可以理解,但何故如此糊涂?齐越逗了这几日的圈子,不过是想你识相些自己了结,而今看来你似并不承情,那末我再不耐烦和你逗下去,我这就要结束了!你不是要动手?那么请快些,莫要我的箭到了,你的手还在那里!”
他说得快结束也快,语毕右手上抬,再不拖泥带水瞬间切下。
看得到的地方都是飞来流矢,满空哗然。止不住苦笑,想想无头尸身再插上几根箭羽,不寒而粟。侧视中寒光闪动,出于本能我迅速右侧,剑锋斜斜斩向肩面。这左臂大约是没了,正想着,不知哪来的臂极快伸了过来。锐利的响声后血腥四散,别人的血红了我的衣。大惊之下回头,那人竟是这一路解押之人,他先前一直站我右面。
只这么一搁,空中剑至,齐王爷身边迅速合满了人。他将剑升至空中几番挥舞便又向我袭来,实不知他为何定置我于死地。
情况混乱,不知哪又跑出个人拦剑便向齐诀划去。先前用左臂帮我挡剑之人,此时正也挥臂四砍护我前后,时不时还得透过人隙挡阻飞来之箭。身周的这些兵士在历经了好一阵的迷茫后方得清醒过来,挡箭之余水般扑来。
手被缚着找不到解开的办法,只得好生站着。我看见,那些扑来的眼里满盛绝望。狗急跳墙,人何以堪?或许是明知必死,这些人来得格外凶狠,想来多找个铺底的也是不错。联想齐诀,或许他也抱了同样的心思罢。何况,我本南曲之子,他走至今日绝望之下的牵强怪罪足够让我死去一回。
齐王爷的剑艺极好,同他斗剑之人时时被迫手忙脚乱,通身上下多处见血也不知重是不重;身后四护的这人,左臂的伤又一直滴血,这一阵撕斗下脸色青白想来那一剑定然不轻。这两人和身周这些人一样同等疲饿了两日,再好的体力也经不了多久,恨只恨累人受伤我竟是帮不上忙空自焦急。
耳畔传来重重的蹄声,然后便是嘶声的惨叫,我仰头空中箭响稀疏。不过片刻,这些奋力扑杀的兵士便被分散开来。我同情他们,可是同情要看场合。
忍不住拿眼搜寻。看见了齐越,他策马而来。
他手中有剑高坐马颈,青锋三尺光华流转。那把剑太利,这些三日围困的躯体如何避得这如虎的来势?他们阻不了,这人接近的距离。
那马终于近在眼前。我静静看去,他微笑明朗若星,扬眉间那些待要扑近的兵士停了步幅。
分不清,那是怎样的心情。
他向我伸手,我笑笑努努唇角,然后发现自己上了马。马突然冲出,我不防之下左右颠晃好不狼狈,忍不住着恼回头,夜色下只看到一双眸。
那双眸,暗如深海。
想要说什么,突然忘了。
手臂的绳索断裂开来,跟着便是一阵麻木。缚得久了又酸又涩,无论如何抬之不起,于是任它闲散地挂在两侧。
“你那时,笑什么?”
“不过同你打招呼,哪有甚么理由。”
“你不相信我罢,我知道。”
“不信,怎么说?”说话间,马蹄已跨过这短短的距离回到阵营。
“不信那日我笺纸上所言。并且,你定是以为我骗了你,因为那玉令之事。我想,我得找个时间好好为自己辩解一翻。”
“好说得很,凭你只管辩解,不过眼下,”我看向前方,那是我先前站立之处,“你的手下正在那里拼命,你却在这里好不悠闲,怎么你原来都是这样和人作斗?”
“确是如此!”他眉开眼笑好不得意,说完后手已抬了起来。
一声令下,弓停剑止。
满地血腥,躯体乱横,悬殊的人手,又是个瓮中捉鳖之局,只这么一瞬,七八百的兵士已是去了大半,只是余下之人依旧将齐诀牢护其中。看多了,已经不觉得震憾,只是佩服,佩服这份宁死相护之心。
齐诀犹坐马背,只是鬓发散乱潦倒不堪,数日不休如何不累?觉得他原也是个可怜之人,皇室相争本就恩怨相缠对错难分。
“皇叔,”齐越开口,“我不动手,你自己选个方式吧,侄儿厚葬于你!”
一片死寂,片刻满空便是齐诀的大笑之声,他缓缓分开护卫走至前来。
“厚葬?想我自从计谋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这问题。成王败寇,总不过一死,如何厚葬也不过黄土一堆掩枯骨。黄土哪里不是,白骨何处不埋?你不让我尸弃荒野已经存情,只管就地将我掩了,也不必回那皇城让我受那死后颠簸之苦!”
“今日之局本王不是没想,只是想不到这么快。恨只恨,我算无遗策却不能事必恭亲,不然雕虫之技何至被你得逞?”
“齐越,本王走至如今,不是输在你手,而是南曲。可笑的是,我焦烤了他,到头来也不过落得这样的结局,这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我默然。
“别多想。”齐越轻声。
“哪里想得过来。”我回他。
“齐越,今日我死,他日不见得你就比我高明!”齐诀将手中剑举起来,字未绝剑透胸,一拉一扯,血喷如涌。
总以为,这样的人,临死必会有一翻惨烈的挣扎,料不得这样的干脆。
有部下过来请示余下之人怎么处置,齐越说了句斩草除根,于是一人不留。然后吩咐人手就地碑刻,他跪下来端端正正行了礼。应该是胜了,可是他脸上神色寥落,并无多少欢欣。
三尺黄土,一方石碑,葬了这一代王爷。我站在边上,看着这王爷入土,不免黯然。功名轻尘,霸业水流,只一死,便将这满腔之志付东风,千般风流尽黄土,万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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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常醉。说得很好,可是有几人,能看得开怀,在那皇图近在咫尺的时候?
那玉,终是又回了齐越之手。
(附:此文不是坑,不过得八月中旬后同大家再见,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