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比心底的绝望更叫人恐惧?
齐诀的脸色灰白,比之南曲,他一夕间老去的又何止仿若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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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如霜,赋得这月下之人同等的冷意。
我这右肩的伤本来未曾完好,因这两日的拉扯又有了些撕裂,闷闷的抽痛不甚舒服,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到眼上,颠来倒去看这两人的言行。
这两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情状。虽有同等的气势,然而比之种种,终是年轻胜年老。
“皇叔。”
齐越笑得甚是愉悦,只是他的对手显然并不苟同。
“太子的称呼,我收受不起!”
“你总是我皇叔,称呼一声也是应该。侄儿来时顺便给您带了一份礼物,想必你会喜欢。”齐越依旧微笑似并不介意,显得心绪良好。语罢向后一挥,他身后弯弓如林的身影立时打开一个缺口,有两人被解押了上来。
“你不是一直等着他们么,不必费事,我替你带来了!”
原谅我的吃惊,无论如何不愿相信自己的眼那其中一人毕竟还是楚云轻。楚云轻,他面色漠然地立在那里,衫上的绳索圈绕来回,只是一身劲装的身形依旧褪不去那一身的儒雅,看到他便忍不住想起五姐。
回神看齐诀的脸色,实不忍用面如枯草来形容,那眼中的震惊惊恐清晰入目。
“那玉,想来尚在皇叔手上。”
说到玉,齐越似有所触动转过面来,沉沉的眸在我脸面巡视。我想着无论如何应该同他打打招呼,无奈掀了半天嘴角竟是掀它不起,于是只得作罢。唯拿了一双眼同他对视,半晌后他率先别了面。
齐诀的神色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渐渐缓了过来,只是面色惨白瞬间苍老。
“皇叔,”齐越策马缓行连带得左右护他的铁骑同等上前,“齐越从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而今看来实是大不为然!”
因为过近,齐诀颈侧的跳动轻易入眼,持缰的左手弯曲如钩。
“凭你利口,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这不过陈述一个事实。想皇叔三番两次妄用别人示威于我,这对一个并无兵权在手并且早已失却昔日之位的人来说,实无异最为愚蠢的行为,这除了让我更生除你之心外,又能有些什么别的好处!”
“休要在此弄口!争斗本就要讲究个不择手段,况输赢常事,齐诀并不是个输不起之人!”
“皇叔,自然不是个输不起之人。”齐越的声音轻描淡写,“对为达目的不惜放出边关将士粮草短缺消息以引来外敌牵制于我的皇叔来说,小小的输赢确实又算得了什么?别说这小小输赢,就是将这片国土拱手相送于人那又何妨?等到大权在握目的达成,皇叔再率兵将他们赶出去也就是了。试问这样的大手笔,谁人能比?比起皇叔,齐越自问是个心胸小气之人,作不来那样的气度。齐越想自己做事也算个不择手段的了,只是倒底尚知些轻重,比不得皇叔,什么都可以不惜,齐越实在自愧莫如!”
我承认有些看不懂齐越,仅管我说过对他其实从未看透。我以为,他应该要的是利落的结局,而非这样近乎辱弄的言词,这样轻蔑的语气。想来是个人,都会气极。
齐诀的脸色十分好看,紧抓剑身的手同着他额上的青筋条条外露。我实在有些担心他的反应并为此密加注视,不为其它只为我离他这过近的距离。须知他若怒极不能自控,极可能用附近的人开刀,而我恰好就在这风口浪尖。某些时候,我也不得不吝啬的承认,我也是个怕死之人。
气氛实在不能让人轻松。齐诀的呼吸,就在距我三尺之地重重地传来。
齐越依旧轻松笑言,对这一切仿若不知。
“皇叔,可还记得去年七月那个夜?”
“那不过一出好戏,欲擒故纵而已。平宁这地方实在好,三千里的距离,足够引蛇出动却又鞭长莫及!”
马上的身形在月色下抖得厉害。
“要对付皇叔一个人本不必如此大费周折,齐越要的不过是落叶断根!”
落叶断根四个字,齐越的声音狠厉无比,“齐越平生最恨威胁!”
怒极而笑,齐诀如是。看着这么一个人,他略有灰白的发随着仰起的头上下翻摆,一时间竟有了些苍桑的感慨。
我依旧相信,如果可以没人愿意争斗。只是世事每相违背,时常让人身陷其中不能自拔。算计别人再被别人算计,官场的争斗似这样一个相似的定律,南曲如此,这王爷同样如此。
齐诀的笑声停顿,再开口或是因为笑声损了声嗓,我终于又听到了那日木屋中嘶哑尖利的嗓音,憋屈得难受。
“你最恨威胁?那么——”,他说到一半停下来,手臂外张,寒光的剑身拔鞘而出,我的视线随那剑身转至肩上。
月色映得剑身森冷,微转头,发现自己的脸映在寒光的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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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是我的肩,突然觉得冷。
彻骨地冷。
绝望到极至,浮萍便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