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个举动让我吃了一惊,我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是紧接着那中年女人又做了一件让我瞠目结舌的事情——她对着婉婉,以无比尊敬的语气,说了一句日语。
我虽然不能听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是她谦卑的姿态、询问的语气,都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婉婉的身份,尊贵无比。也许从一进门我就错了,那些人恭恭敬敬的,并非是在向瘦老头儿行礼,而是在向婉婉行礼。
这个猜测,让我立即打了个冷战,然后怔忪地望了婉婉一眼,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一路,难道她都是在演戏?还是说我们认识的这两年,她全部都是在演戏?我分不出来,只是一瞬间就变得手脚冰凉,连开口问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婉婉也对那中年女人回了一句日语,全然是吩咐的口吻,中年女人立刻点点头就小跑步地离开了。而婉婉说完,才又回过身来,对着那高个子和瘦老头儿说了一句:“你们累了,去休息吧。”
高个子和瘦老头儿半句话都没有多说,而是异口同声地道了一句“hai”,就退下了。
这时,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我、大头和婉婉。只是大头估计也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呆愣在一旁,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我更是只能疑问地看着婉婉,却没有真的问出口的勇气。
那时的我,真的懦弱得让我自己都觉得讨厌。
“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吧?”婉婉依然微微笑着,就像从前那样的温柔可亲,可是我却清楚地能感觉到,眼前之人,早已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
“没关系,你想要问的,我一定会全都告诉你。”婉婉又笑了一下,对着其中一个方向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愣了三秒之后,还是不发一言地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原来,她是要把我带到一个房间的门口,透过门往里看,里面是那种传统的日式榻榻米,装修得十分考究。婉婉在门口脱了鞋,才跨了进去,我犹豫了片刻,和大头对视一眼,才跟着脱鞋进去。
只是,在大头要进门的时候,婉婉却阻止了他:“抱歉,王希,我想和肖遥单独谈一下。”
换做平时,大头估计会不管不顾地先破口大骂她一通再说,可这会儿,大头只是愣了一愣,就傻傻笑着道了句“好”。这人,也忒没骨气了……
不过现在我也管不着别人了,只能自己尽量稳定心神,来考虑眼前这件事情。好在,这房间温馨的装修风格,以及淡淡的果香味,的确十分有助于静心。
但有一点很奇怪的是,自从我们进了这个大宅子,就仿佛感觉不到冬天的温度了。这里面十分的温暖,却又不同于现在那种供暖的温暖,而是从这宅子的骨子里,就仿佛透露着一丝春天的气息。
“不用太拘束。”婉婉在我面前跪坐下来,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示意我坐下。
我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才盘腿坐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婉婉嫣然一笑:“我是苏婉婉,你的女朋友。”她的普通话发音依然是那么字正腔圆,但人的气质一旦改变,说话的味道也就变了。如今她的话,让我再也感觉不到往日的甜蜜,却只有深深的被愚弄的感觉。
我真的不敢相信,大头的预见性竟然那么强。果然,一切都像他猜测的一样,所有的一切,只是一个骗局。
“为什么?”我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能救我爷爷。”婉婉没有丝毫迟疑,就说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我怔了怔:“救你爷爷?我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借口。”
“不,”婉婉道,“爷爷的身体状况,现在的确十分不佳,而这世界上,或许只有你还能够救他。但是肖遥,我想请你相信,除了我的身份,其他的事情,我都没有欺骗你。”
她的神色真诚,几乎叫人找不到一丝破绽。我不想相信,但更不敢去怀疑,如果不怀疑,至少,我还能告诉自己,我们这两年的感情,是真的。
沉默了许久,我叹了口气,问道:“好……那你爷爷现在在哪里?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能救他。你想让我救人,就先让我去见一见他吧。”
婉婉点点头,直接站起身来,走到墙边上按下了一个开关。那个开关是控制挂在墙上的一幅巨大的米色帷幔的,而随着帷幔的升起,我才发现在帷幔后面,竟然不是墙壁,而是一整块透明的玻璃。
我有些惊讶地站了起来,靠近了玻璃几步,就发现在玻璃后面,是一间十分诡异并让我顿时神经紧张起来了的屋子。
那间屋子里面只点了微弱的一盏灯,但是那并不妨碍我看见四周的墙上,贴满了怪异的符咒。那些符咒,我只看了一眼就永远都忘不掉了,因为,它们的模样,就像当年我在阿爹阿妈的屋子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也许我会记错很多东西,也许我会忘记很多东西,可是那一晚的经历,那一次的所见,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也绝对不会记错。
不过,眼前的屋子里面除了符咒,地上还画满了各种我看不明白的阵法。但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在屋子正中间,摆了一口棺材。
没错,那就是一口棺材。
而此刻,有一位老者,正平静地躺在棺材内。如果不是他还微微起伏的胸口,我真的会以为,那就是一具死尸。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要将他放置在棺材之内,因为在我的概念中,将未死之人放入棺材,着实是一件十分晦气的事情。
我皱皱眉,正想开口问婉婉,但眼光瞥见屋内角落里的一件东西时,却让我瞬间呆滞了。
那是一个金黄色的骷髅,一如之前很多次我所看见的一样。
但不同的是,这个骷髅仿佛有感应一样,当我看见它的时候,它也调整了自己面对的方向,变为两个眼洞直勾勾地盯着我。而它的法力自然也比从前那些骷髅要强烈百倍,纵然我已经习佛多年,我还是禁不住感到内心一阵惶恐。
不过,我毕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肖遥。在感觉自己要受到控制的一刹那,我迅速结了个佛陀一式,念了一句六字大明咒。很快,那种负面情绪就不见了,我睁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转过头去看向婉婉。
“这些东西……”
“是的,”婉婉直言不讳,“这些都是依仗你们道家的古老传承。说到这些,我不得不感谢你们中国人,否则我的爷爷也不能一直活到现在。”
你们中国人。
这五个字仿佛五把巨锤,一下一下地砸在了我的心上。她果然练中国人都不是,可她还声称没有欺骗我……一个人,如果连身份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能是真的?
“看见那个骷髅,你应该也想起一些事情了。”婉婉仍在继续说着,“这金黄色骷髅,确实就是你当年在那地下基地所看见的标志,但其实在更久之前,我爷爷就已经在观察你了。”
“为什么观察我?”我的声音干涩,很努力地才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婉婉颔首:“是的,观察你,从你出生的那个小山村开始。”她顿了顿,又指了指刚才我们坐着的地方:“还是坐下来说吧,我相信,你现在心里一定有更多的疑问想要问我了。”
我冷笑了下,没有和她客气,直接盘腿坐了下来:“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情?”
婉婉扬了扬眉,笑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我们还没有做到对你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我们所知道的,不过是我们需要的情报罢了,比如,你父亲的失踪、你的生活轨迹,仅此而已。”她顿了顿,神色暗了一下才接着道:“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爷爷的病情忽然加重,我们只会远远地观察你罢了,或许那样的话,直到你老死的那一日,都不会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苦涩地笑了一下,心中酸苦的滋味,一阵一阵地涌上心头:“所以,如果你爷爷的健康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也根本不可能会遇上,对吗?”
“我……”婉婉难得地沉默了一瞬,才轻声道:“这是我的使命,请你谅解。爷爷的健康每况愈下,我们不得不动用你的能力了。”
“那你们也算下了血本。”我握了握拳,拼命压下了泪意,讽刺道:“你的身份看起来在这个家族很尊贵是不是?为了接近我,你们家里居然肯派你纡尊降贵来做我的女朋友,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其实这些伤害人的话,换做平时我是说不出口的,但那一刻,除了用这样的话来捍卫自己仅剩的尊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做什么。
我宁可婉婉是一个可怕的灵体,那样我都会有办法去对付她。但可惜,她是个人,还是我自认为刻骨铭心的初恋。
我不懂,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劫?一定要经历这些,我才能够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