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高个子倒下,大头连忙从门后绕了出去,冲我大吼了一声:“看啥呢?赶紧跑!”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着他跑了出去。
大头跑出门的时候,还用力推了那高个子一把,直把他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等他反应过来想伸手抓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飞奔在卧铺车厢内了。
大头的速度要比我快一些,眼下他已经跑到了下节车厢的中段,挤进了人群中,而我才刚刚跑到两节车厢中间交界的地方。但无论如何,后面的高个子应该一时半会儿是追不上我们了。
“肖遥!”
我心里正当一松,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瞬间脚步就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婉婉的房间大概就在我们隔壁,所以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她肯定是听见了。我内心有片刻的挣扎,很想回过头去看她一眼,可是大头就在前面,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能说话不作数。
片刻之间,我顿了下脚步,还是继续往前跑了两步。
“你真的要丢下我?”
婉婉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其中的委屈和失望,即便我没有看见她的神色,都可以听得出来。我再次停了下来,脚步越发迈不开了。
“干啥呢肖遥!快点儿!”大头也许也听见了后面的动静,此刻又在前面大声喊了我一句。
我朝着大头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没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但是我可以想象如果现在我回头,他会有多么愤怒。可是婉婉……
我控制不了自己,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但是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不管她是不是骗我,不管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一刻,我做不到丢下她。如果我真的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而大头……他现在已经脱身了,只愿他赶紧离开这辆列车,平平安安地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我毅然决然地回头走向了婉婉。
其实这些全都落在了大头的眼中,我能听见他在我身后对着我破口大骂:“我x你妈的肖遥!你是被鬼迷了心吧?我就知道那娘们儿一句话,你就会像狗一样爬回去!你他妈的真没骨气!”
我无力反驳,只觉得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叫我喘不过气来。但是,就算要我再做一百次选择,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好小子,真有种。”高个子此刻已经爬了起来,他冷笑了两声,狠狠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两下他用力着实不轻,就像是钢板一样地砸到了我的肩上,饶是我早有准备,都不由闷哼了一声。
“我告诉你,你回来是明智的。”高个子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要是不回来,不光这女的不好过,你会让你全家人都不好过……包括你失踪的爹妈。”
他这一句话,让我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过他们,从来没有!可是他说了,一个陌生的人,他忽然说了。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是不是知道我的阿爹阿妈在哪里?
“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什么?他们在哪儿?在哪儿!”我一下子就激动了,这世上,所有东西我都可以不去在乎,甚至包括婉婉,我都能抛下,但除了他们!
但高个子只是对着我晃了晃手指:“嘘……不要问。乖乖听话,有你的好儿。”
“什么玩意儿!”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直接就冲上了抓住了他的衣襟:“快说!他们在哪里!”
高个子被我惹怒了,直接就像丢一条狗一样把我丢进了单间里:“滚里边儿呆着!否则这后果我怕你承担不起!”话说完,他就砰地一声关上了单间门。但是我没有听见他上锁,或许,在他提过我阿爹阿妈之后,他已经认定了我不会再跑了吧。
但确实他没有猜错,眼下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就算我已经明确知道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等着我跳下去的局,我也不会走。
我想要跳入这个局里——哪怕,我只能因此而获得一丝有关阿爹阿妈的消息。
“他妈的,我就知道你没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了大头的声音,只是我整个人还处于混沌状态,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没走?还是又被他们抓回来了?”
“老子什么水平,怎么可能被抓回来?”大头嗤了一声,道:“老子是不放心你!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有我跟你商量着来,总比你一个人孤军奋战的好。话说回来,当年为了救杨丽,你也曾经陪我闯过一次山洞嘛,我就当是还你这个人情了。”
说实话我心里很是感动,但那会儿我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勉强地冲他扯了扯嘴角。
“你咋了?”大头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儿,“跑回来就跑回来了,咱也没说你丢人。没事儿的,管他到了哈尔滨会怎么样呢,咱俩到时候想跑总也还是跑得掉的。”
“不是……”我摇了摇头,却仍然没有说话的**。大头不会理解我此刻的心情,那种急切的,却又不得不压抑的心情。
十四年了,距离阿爹阿妈失踪,已经整整十四年了。
大头看我那呆滞的模样,一时间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只好从怀里掏了根烟出来,递给我道:“刚才在外面问那大个子要的,抽一根吧。”
我想也没想就接了过来,一直听说抽烟能解愁,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能醉人。
出乎意料的,我没有像很多人那样抽第一根烟的时候猛咳,反而自然得就好像抽了很多年一样。只是,几口之后,我就感觉到了一阵眩晕的感觉。
我踩灭香烟,直挺挺地躺到了床上,脑中一片空白。我只想就这么睡去,然后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这全部的全部都是一场梦,而我仍然年幼,仍然在那个小山村里面,靠着我最爱的阿爹,看他抽旱烟、讲故事。
“喂,你到底怎么了?还好吧?”大头还是不太放心,轻轻推了推我。
我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大头,你知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是什么感觉吗?”
“啥?啥一日千年的?”大头没反应过来。
我苦笑了下:“八岁那年,我离家出走,在外面睡了半夜之后,就是这个感觉。”
在大头面前,我没有什么秘密,而他一听我说这话,也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你咋了……怎么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是不是外面那几个畜生和你说了啥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才道:“我不想说了,不过大头,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一定会跟着他们去目的地的。我不是为了婉婉,而是为了我自己。”
大头怔了怔,但很快拍了拍胸脯道:“成!哥们儿陪你!你早说嘛,你要是为了你自己,别说了哈尔滨,就算是西伯利亚我也陪你去。”
我心里一暖,微微对着他笑了下。男人间的友谊就是这样,不需要过多的话语,有时候一个眼神,就都足够了。
之后的旅程在我看来就没有那么难熬了,仿佛没过多久,火车就停在了哈尔滨。
冬天的哈尔滨和厦门,那真是天南地北,外头积着厚厚的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亏得大头和我的身材差不多,才能穿上他们为我准备的衣物,否则他真是会冻个半死。
虽说雪景很美,不过我们也顾不上去欣赏什么了,才出火车站,就被带上了一辆面包车。婉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和大头坐第二排,高个子和瘦老头儿则坐在最后一排。
一路上,我和大头都在不停地使着眼色交流,努力记下车子开过的路线。无奈,这一路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我感觉雪山都能翻过好几座了,我们都没到目的地。而窗外白花花的雪景刺激得我俩直流眼泪,最终只能选择两眼一闭,再也懒得去看了。
终于,到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目的地。火车到站是早上的事情,而现在,我们竟然又坐了整整一天的汽车。不过哈尔滨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如今我只知道我们到达了一个破旧的小县城,但具体是哪儿,我实在认不出来。
这县城十分破旧,放眼望去,不过几座瓦砖房。但是,很诡异的是,在这些瓦砖房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宅子。说它巨大,是因为它的面积,大概有我半个学校那么大了,简直就像是咱们现在的小区一般。
坐了这一路的车,虽说中途有停下来吃饭,但我也已经是腰酸腿疼,赶紧抓紧时间活动了一下筋骨,才跟着他们一起向那座“宅子”走去。不过显然高个子和瘦老头儿看起来要比我们好得多,他们一点儿都没有露出疲惫之色,甚至连婉婉,看起来都很精神的样子。
我们进了大门,又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这一路上,宅子里所有的人,在看见我们的时候都通通做了九十度鞠躬。我猜测,他们应该是对走在最前面的瘦老头儿鞠躬,毕竟看起来,他确实是很有身份的一个人。
我和大头面面相觑,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阵仗,只好撇撇嘴继续在后面跟着。还好,没过多久之后,我们走进了一间像是客厅一样的屋子。屋子里有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在看见我们的一刹那,立刻小跑步地迎了上来。
这中年女人虽然看着也不是这家里的主人,但是显然,她的身份应该是稍高一些。只不过,在她迎上来之后,她连看都没有看高个子和瘦老头儿一眼,而是非常恭敬地对着婉婉深深地鞠了一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