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老头儿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摘下墨镜,终于露出了一双眼睛来。我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禁撇开了眼去。他的眼窝深陷,眼球突出,看起来就像是那些瘦得没形儿的非洲难民似的。只是他为什么这么瘦,我却想不明白。
“你放心,会让你平平安安到达东北的。”瘦老头儿的声音依然那么难听,他用他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盯着我道:“不过,就算是死,你也得去。”
他的目光射在我身上,让我瞬间觉得身体好像被捆绑住了一般,条件反射地就想结手印念经。只不过,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重新又戴上了墨镜,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等等!”大头倒是急了,“这话还没说清楚呢,怎么就想走人?什么叫就算死也得去,凭什么?再说了,我呢,你们干啥抓我来?”
瘦老头儿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回头望了望婉婉,就走出了门去。反倒是高个子笑道:“没人要抓你,只是你自己非要偷偷摸摸地跟上来,我们索性带你走,省得你乱说话罢了。”
“你奶奶个熊!”老头怒了,纵使面对块头比自己大上一倍的高个子,也直接就冲了上去。
但还没等他冲到高个子跟前,高个子就伸出右手一把拎住了大头的脖子,跟丢小鸡似的把他丢回了卧铺上。“别耍性子!”他冷冷道,“上了火车,你就和你这小兄弟好好呆着吧,哪儿也别想去。”
大头啐了一口,揉了揉被摔疼的肩膀,没吭声。
高个子冷笑了下,看向婉婉:“还站着干什么?跟我走!”
婉婉咬着嘴唇抱歉地看我一眼,终于还是跟着高个子走了出去。我皱皱眉,就听见卧铺单间的门咔哒一响,显然是从外面锁上了。
“你怎么样?”我只好过去扶大头,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儿事也没有,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坐了起来。
“我好得很!”大头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但是烟盒已经皱成了一团,里面的香烟也断了。“他奶奶的……”大头发狠地把香烟盒子往门口使劲儿砸过去,恨道:“老子的香烟都没了,这一路可怎么吃得消。走着瞧,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得了吧……”我叹口气,歪倒在卧铺上,“你还收拾他们?你看你刚才,连发力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制服了。嘿,我就纳闷儿了,你不是也跟着我师父……”
“嘘!”大头连忙凑上了捂住了我的嘴,然后又贴在单间的门上仔细听了会儿,才从地上捡回刚才那包香烟。他一边翻找出一根还算完整的香烟,一边对我道:“我刚才是故意的。他们有意要抓你去,所以肯定对你很了解,不过应该没有调查过我。我刚才试了下,果然,那大个子不知道我有功夫。”
我不由有些惊讶:“哟,你还知道去试探人家。”
“你以为呢?”大头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我跟你说吧,刚才那个大个子,力气不小,肯定是练过的。不过,我估计我和他应该也能打个不相上下。至于那个老头子,我听他的声音就觉得不舒服,我估计,他的功夫应该只会比那大个子还要好。”
不得不承认,大头看似神经大条,但事实上却比我要细心很多。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我们也算是对对手多了一分了解,总算有了点儿优势。
不过,大头这么一闹,我倒也确认了一件事情。这两个人,应该不是人贩子或者什么仇家,毕竟除了限制我们的自由,他们还算是好吃好喝地对待我们的。虽然如今还有很多谜题我想不通,但是说不定,他们真是只是婉婉比较奇怪的两个亲戚,这次来,也只是为了护送我们回到东北。
想到婉婉,我又有些担心。她没有和我们在一起,而是跟着他们俩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什么委屈。大头也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胡思乱想了会儿,干脆盘腿在卧铺上坐好,开始念经清心。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九十点钟。
这期间,除了高个子进来送了两盒盒饭给我们当晚饭外,啥事儿也没有发生。而我也渐渐适应了下来,要么念念经,要么和大头闲聊两句,要么看看列车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倒也舒适。
“肖遥……”我收拾了一下,正准备睡觉,大头忽然叫了我一声。
“啥事儿?”我铺好床铺,躺了上去。“这都折腾了一天了,你不累吗?算了别多想了,早点儿睡吧。”
大头摇了摇他的大脑袋,道:“有件事情我憋在心里,睡不着。但是,我又怕我把这想法说出来,会让你不高兴。”
我干笑了两声,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让你说,你岂不是要失眠一夜?没什么好不高兴的,你想说啥,就说吧。”
“那你可得答应我,你绝对不生气。”
大头难得这么墨迹,我不由又坐了起来,对他点了点头:“好,我保证不生气。行了,啥事儿呀?你快说吧。”
大头静下来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道:“那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息,不知道你感觉到了没有。就好像你师父和了尘大师,我只要跟他们在一起,我就能感觉到一种暖洋洋的、让人安心的气息。但是这两个人,给我的感觉正好相反,尤其是那个老头子。”
我应道:“这个我早就注意到了,我估计,他们有可能是练了什么邪派的功夫,所以才会这样。阿爹和师父都跟我说过,这世上,正派虽然很多,但是邪教也很多。”
“没错。”大头看了看我,又犹豫了片刻才道:“那……那……那你有没有觉得,婉婉……婉婉也有些奇怪?”
原来他支支吾吾半天,是因为要说到婉婉的事情。我心里反倒松了一下,笑道:“她哪里奇怪了?你知道,我是修佛的,所以对于这个很敏感。婉婉身上没有半点儿邪气,这个我很肯定。”
“不是不是,”大头摆了摆手,“我不是说她气息奇怪,我是说她的行为。行为,你懂吗?”
“行为?”我愣了愣,“她行为咋了,做啥事儿了?”
大头皱眉想了想,道:“不,先不说她做了啥,我就问你,难道这一路上,你对于婉婉和那两个人的相处,一点儿奇怪的感觉都没有?”
我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你可真是迟钝!”大头斜睨了我一眼,“你看,婉婉虽然好像一直都很委屈很害怕那两个人似的,但事实上,那两个人这一路上,虽然看似对她也凶神恶煞的,但真要说什么过分的话、过分的事,他们一样也没敢对她做。”
我心里瞬间就打了个咯噔,因为我知道,大头没有说错。
“还有刚上火车那会儿,那大个子嘲笑我们时,婉婉就对他说了一句你够了,大个子就啥也不说了,还反过来给我们介绍这火车上的东西。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两个看似凶神恶煞,但实际上,对苏婉婉却很尊重。”
“但……但他们是婉婉的亲戚,所以对婉婉客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大头冷笑了下:“亲戚?好,就算是亲戚,咱不说这件事,咱说别的。你想想,大学三年一直风平浪静的,怎么就刚好大一开学的时候发生了海里闹鬼的事情?要不是那件事儿,你能和苏婉婉顺水推舟地在一起?凭良心说,你现在回想起来,不觉得太巧合太蹊跷?”
我一下子握紧了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的,当初那件事情,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个灵体明明力量很弱,却要在大白天的出来作祟?可是,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件事情,婉婉要做我女朋友的事情,就一下子打乱了我的生活。这事儿,也就被我搁浅了下来,没有再去多想。
眼下这事儿被大头一提,我不得不承认,一切确实都太巧合了。
“是吧?”大头看我的表情,不由有些得意,“我跟你说,我观察事情,还是很有眼力的。当年我就奇怪,不过你和苏婉婉谈恋爱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来二去的,也就忘了。不过现在……”
“闭嘴!”我忽然就恼了,冲大头大声嚷了出来:“你他妈的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怎么着,你是始终觉得我配不上她是不是?”
“说好不生气的,你这一个修佛的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呢?”大头连忙往后挪了几步,咽了口口水看着我。
其实我没有生他的气,我刚才那几句话也是随口说说罢了。我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害怕,害怕大头说的都是真的。更要命的是,就在大头把这些事情说出口的一刹那,我的心里,几乎就已经相信了。
但是,我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我不愿意这两年来我对婉婉所付出的感情,原来只是笑话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