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胳膊上被李建国咬伤的伤口倒是没什么事,但外面那一圈小水泡,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传染得整个胳膊上都是,就连手掌上也起了两个,疼得村长都没办法握拳头。
李建国就更不用说了,哇啦哇啦地又吐了一地的绿水儿,散发着浓重的酸臭味儿。而他腿上的大燎泡,则是已经蔓延到肚子上了,疼得他躺都躺不住。
阿公没办法,只能把治疗烫伤的药又给他涂了个遍,还包上了纱布。远远看去,李建国的下半身已经像木乃伊一样了。
更糟糕的是,村长也开始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冒酸臭味儿。阿公看他那副摸样,估摸着最多到今天半夜,这老李也得和他那可怜的儿子一样。
这已经不是一个山村的小大夫能掌控的事情了。
阿公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儿等不得,他可能得连夜动身。一来,他要去看看县里能不能有大夫看得了这个病;二来,这若是传染病,他必须得跟县zf报备了。
在当年,电话是一样很稀奇的玩意儿,他们住的小村子与世隔绝,自然是不可能装了电话的,所以阿公必须得亲自去一趟县城。
想到这些,阿公不敢耽误,赶紧回家配了应急的药。但等药都弄好了,他又犹豫了,他既想立刻赶去县里传话,又想留下来照看村长他们爷俩。我阿妈虽然懂些医理,但是这传染病这么厉害,他怕她一人应付不来。
知父莫若女,我阿妈看着自己的阿爹惆怅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她不忍心看阿公左右为难,遂把心一横,道:“阿爹,我替您走一趟吧!就是去县城嘛,也不远,一来一回也就两天的功夫。您还是留下来把,万一村里又出了啥事儿,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帮不上忙。”
阿公心里一暖,但也拿不定主意。他何尝不知道半夜里赶路有多危险,且不说山高路远万一迷了路咋办,这要是碰到半路劫道的,可真是不敢想象。况且,阿妈长这么大,也就三四岁的时候跟着他去过一次县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肯定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要她一个人出远门,做父亲的怎么能放心?
但是眼下确实没啥别的办法了,让别人去吧,他们一点医理都不懂,别到时候非但没请教到县里的大夫,连跟zf汇报都说不清楚情况。
“阿爹,您别担心了,我行的!”我阿妈知道阿公放心不下,连忙又说道。
做父亲的,放心不下自己女儿;做女儿的,更想帮父亲分忧。也许只有最亲的父女之间,才能这样事无巨细地为对方考虑吧。
这个时候不管说啥,都是多余的了,阿公握了握拳,最终还是狠下心来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我阿妈草草地准备了些馒头和大饼当做干粮,阿公则出门去找了村里的虎子叔。村里人虽说能自给自足,但有时候还是会去县城做些小买卖的,虎子叔便是负责给村里人开拖拉机的。
阿公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阿妈,见了虎子叔便不由地千叮咛万嘱咐起来。虎子叔拍拍他的肩膀,保证道:“老陈你放心!就这条去县城的路,我走了没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了,闭上眼睛也走不丢的!”
听他这么说,阿公才算是放下心来。
到了晚上**点的样子,终于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阿妈和虎子叔跳上拖拉机,一路突突突地离开了村子。
这一路,阿妈走的是心惊胆颤。她一个姑娘家,半夜赶路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头一回,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不过还好,虎子叔是个热心肠的人。毕竟大伙儿都是一个村里的,他又是亲眼看着阿妈长大的长辈,也算是半个亲人了。他知道阿妈心里背负的压力,便想着法儿地和她说说话,舒缓她紧张的精神。
“我说茯苓,你说那老李家的到底是啥子情况,他儿子咋好端端的就变成那样了?”其实村里人都对村长家的事儿好奇的很,只不过毕竟不是啥好事儿,当着人家的面问来问去,总是不好。现在没有外人,虎子叔便提起了这茬。
“唉……”阿妈叹了口气,“说句实在话吧,叔,我阿爹都不晓得这是啥子毛病!但是阿爹说了,这事儿肯定不只是被烫着了这么简单。他……他估计,这可能是啥传染病。”
“传染病!”虎子叔猛地一怔,像是触电似的,脸色登时白了。
“咋了呀,虎子叔?”阿妈怕他以为传染病就是啥不得了的大病,赶忙解释道:“这传染病也分好几种的,不是绝症!”
“咋不是绝症?我也亲眼见过!当年……”虎子叔张了张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却没有再说下去,脸色也跟着越发沉了。
阿妈不解:“当年咋了?”
虎子叔嘿嘿干笑两声,摆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那啥,你睡一会儿吧,这天挺晚了,路还长着呢。我经常赶夜路,你放心好了,有你虎子叔在,肯定能把你平安送到县里。”
阿妈知道他可能是不愿意说,不过她现在一心记挂着村子里的大伙儿,也没有那个闲心听虎子叔讲故事,便点点头作罢了。累了一天,到了这会儿确实犯困,阿妈跟虎子叔道了声谢,就把装馒头的布包垫在脑袋后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大夏天的夜里,忽然就泛起凉来。阿妈只感觉一阵冷风打着旋儿似的吹了过来,瞬间就如实体一样裹紧她了身子。她的手脚立刻就像被冰冻住一样,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阿妈心里一惊,连忙准备喊身边的虎子叔来瞧瞧自己,不料她眼睛一瞟,冷汗顿时就滴了下来。
这虎子叔哪里还在!她眼前坐着的是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只有两个白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烧臭味儿,阿妈仔细一看,就觉得这眼前的人也好像是被烧过了一般,隐隐还冒着青烟。
那人一张嘴,下巴竟然变成黑色碎片,直接就飘向阿妈脸上去。“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你也得死!”
阿妈只觉得头皮发麻,张嘴就要喊救命,可忽然间,她又觉得着身子一松,刚才可怕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阿妈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是做了噩梦。
拖拉机仍在突突地开着,原本那让人心烦的马达声现在却叫人觉得安心。阿妈长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身边的虎子叔。还好,他还在。
“虎子叔,咱到哪里了?”阿妈还是有些后怕,找了个理由问了一声。
虎子叔没有回答,却忽地转过脸来,梦里那漆黑的脸仿佛在他身上又闪了一下,接着虎子叔便大吼了起来:“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你也得死!”
和梦里一模一样!阿妈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伴随着这声尖叫,拖拉机猛地一颤,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那时候还没有安全带之类的东西,所谓的拖拉机也就是个小破车,四周没个遮拦。这一颤,由于惯性,阿妈整个人都往一边倒去,眼看这就要滚下山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张黄色的符纸飘了过来,准确地贴在了阿妈背后。阿妈虽然没有看见符纸,却觉得背后一暖,仿佛有块软绵绵的大棉花包着她似的。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竟然又慢悠悠地回到了山路上,稳稳落地。
“哎呦,想下山也不要用飞的啊。这要是跌下去,到了山脚就看到阎王殿大门咯!”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阿妈无意识地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男子向着这边慢慢走了过来。这男子衣着破烂,可浑身上下却都散发着一种温暖而沉稳的气息,灿烂的双目自有一股英气逼人。阿妈心里一松,莫名地相信自己是遇到了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