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惊奇地听着木槿讲诉遭遇,为她亲人离世唏嘘,又为她机智逃身赞叹不已。尤其是听到她一人随着日本分队,在枪林弹雨之中拼命逃离时的场景,子宣紧蹙浓眉,紧张到一把握住这个孩子的双手。
木槿涨红了脸。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拽得紧紧地。奇怪的是她愿意被这个陌生的男人握住手,他的手温软,带给她一种奇异的触感。多年以后,当她独自回味这一节时,归纳出这就是那个叫爱的东西吧。他的手他的人都是安全的,带着某种酒醉后的酣醇让她头昏脑胀。在家有一次木槿喝过一次酒,她一个人,偷偷躲在木槿花树下,喝光一瓶爸爸私存的女儿红,人虽没有醉,她却爱上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眼下的感觉,竟和那无异。
子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对这双漆黑的眼眸,他竟然有些无措,赶紧岔开话题:“小兄弟,还没问你姓名…。。”
木槿迟疑一下,嗫嚅着又把祥生的身份搬到自己身上。
“我叫…。。祥生,是从省城逃难出来的……,”一说到这儿,那撕心断肠的一幕无情的涌上来。她哽咽着,强忍着没让眼泪滴落,重重地深吸一口气:“还没谢谢大家的救命之恩。”
“你不用担心,我们都是好人,这是我家少爷,多亏他救了你。”小征对她说。
“鄙人姓施,名子宣,家住伊城两下店镇上,家里做些贩卖粮食的小生意混口饭吃。出门时还算太平,谁想到回来就遇上日军进攻,唉,”子宣想到家中老父一定万分挂念,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有什么亲友可以投靠?”他关切地问。
“打算?”木槿盯着墙角一堆干枯杂草,在寒风中瑟瑟抖动。她的眼神暗淡下去,亲人全死光了,世上唯一熟悉的祥生哥为了找她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身如浮萍,不知道在这乱世之中飘落何处,哪儿是她栖身之所。或许她应该跟随父母而去,可是,她才十六岁,不甘心就此离开人世。她想起前晚看到的死神,那是死神吗?她记起他眼角不屑的笑意,对,她要和他抗争。
一个人想活下去,就不能不去设法在患难中寻出路。
“少爷,看样他家里人都被日本人害死了,咱们留下他吧,学着干零活也行,”一直沉默的黄义一边把眼角的泪水抹去,一边对子宣说。
他的主意正是子宣所想,他对木槿笑笑说:“你若不嫌弃,跟随我回乡下学个手艺也罢,如今这世道勉强混口饭吃吧,”子宣看着她的眼睛,一滴泪珠晶莹欲滴,让人生出无限怜惜之心。
身为男孩子,他太过于秀气了,子宣暗自思索。
“那太感谢少爷和大叔了”,木槿挣扎着要起身,却哎哟一下再次瘫软在地上。
子宣赶紧扶起她,近距离的看清他的容貌。恰好木槿缓缓抬头,与他的视线平齐。眼泪,终于从一双又黑又深的眸子里滑落,晶莹剔透,仿若珍珠,眼睛如同清潭。子宣心里一动,纵然一头杂短的乱发,憔悴不堪的脸庞,却掩不住他眼睛里灵韵四溢。
“你先休息一下,养养身体。”子宣意识到自己又有些失态,将木槿扶坐好,自己又坐回墙角。大家沉默起来,各自想着心事。子宣看着孤苦无依的木槿,想着百里之外的家人,心里沉重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