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你跟在我后面,不要东张西望的…小心被甄老爷发现,知道吗……”
“少爷,你害怕被甄老板看到啊?嗯…也是,他和老爷都是旧识,要是跟老爷汇报了你竟来这样的地方,看老爷不狠狠的收拾你!”
“要是让父亲知道了,恐怕先挨揍的应该是你这个小鬼才对……我就说,都是你教唆的!”
“那可千万别!还是小心为上,我可不想白白的挨揍。”莱恩说着小心翼翼的跟在向梓鞒身后,走进了聚乐门。
“原来这就是天上人间啊…”向梓鞒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身后的莱恩已是张大了嘴巴,光是看着眼前这片灯红酒绿的世界,就已是让他,不知所以了。舞台上,那金光聚集之处所站着的,是一位姿色姣好的歌女,她演唱的正是《月圆花好》,醉人的糜糜之音从她口中传来,余音经久不散,萦绕在整个大堂之中。
魔幻的蓝紫色吧台上,几位穿着西服马甲系有精致领结的调酒师,正在为座下的客人们调酒。与其说那是在调酒,不如说,是在表演。
一瓶瓶洋酒在他们的手中旋转颠覆,幻化出千般姿态,引得座下的人们阵阵喝彩……
大堂中央是开阔的舞场,各色人群,龙蛇混杂,或举杯共饮,或淫笑其间,尽是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细细看来,男人们都是西装笔挺,不用猜,他们都是上流社会的达官贵人,还有,商贾甲胄。女人们都是攀花折柳姿态妖娆,她们身着各色的美艳旗袍,那旗袍上的印花,都不是传统的纹样,有的是渐变色的条纹,有的是镶嵌精致的菱格儿,这样的纹样就是倾近整个上海,也难寻的出第二件,或许,是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看得到的……
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与世相隔,然而,这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是一个,人们宁愿在此靡烂,在此沉沦的世界。
向梓鞒和莱恩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他们还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迈入这个从未接触过的未知领域。此刻,大堂里五彩的光束交替回旋,照射到了他二人略显稚嫩的脸上,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属于这里的存在……
“小少爷…”一位身穿旗袍,肩披貂毛的美艳女子一步三摇的朝他二人走了过来。
“小少爷,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你,小少爷你是…第一次来吧?”
她用她那双描画着精致浓妆的杏核大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向梓鞒,这让向梓鞒浑身一阵发毛,感觉就要滩上大麻烦了。
“小少爷,你,怎么不说话呢?”那女人说着,用两指轻轻掀起了向梓鞒头上的那顶浅驼色的礼帽,接着,那手指慢慢向下顺着他俊俏的面庞抚摸下去,那涂染了红色甲油的修长指甲轻轻划过了他侧脸上的肌肤……却停在了那道还未褪去的伤疤上。
“小姐!”向梓鞒皱起了眉,猛的后退了一步,又抬起头看向那女人。莱恩怕的继续躲在他的身后,双手紧紧的拽着他的围巾。
“这位小姐,请问这里是…忠益街38号吗”
那女人的手从他脸上撤了下来,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怎么,小少爷来这儿不是为的找乐子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向梓鞒的帽子摘了下来,拿在手间反复轻抚着。
“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只是想来寻这38号的所在之处,方才在这街上来来回回寻了许久,也未能寻得…说来,整条街上惟独是这聚乐门没有标明门牌,好奇之下,这便走进来了。”
向梓鞒边解释边伸出手想要取回自己的帽子。却见那女子的手微微一闪,拿过了一边,继续将那顶精致漂亮的礼帽玩弄于手中,邪魅的看了向梓鞒一眼,又轻轻俯下头嗅了一下那帽子上面的香气……
莱恩看到这儿,脸都红到耳根后面了,赶忙害羞的低下头去,躲在向梓鞒身后生生的咽了口口水。
“小少爷,你真是有趣,谁说这聚乐门没有门牌,你看,这不是吗?”那女人指了指八台处所悬挂着的。”
“忠益街41号……”向梓鞒小声读了出来,这倒是奇怪了,好端端的门牌为什么不悬挂在外面呢?
“哎?少爷,这是41号吗?那不对啊,我方才可是挨个数过这里的每一座建筑…加上这聚悅门一共是40座没错,可这里却写着41号?”莱恩从向梓鞒身后走出来,边想边说道。
那女子这才得了机会好好的看了看他身后的莱恩……
“莱恩,以你所说,那这忠益街上果真是独缺了这38号…”他心里纳闷,李文彬告诉他的,是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地址,这难道是在耍他吗…
不对,这街上偏偏独却了这38号,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偶然。
女人在一旁静静看着向梓鞒,细细搜索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啊,这位小姐,看来是我们找错地方了,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这么久。”向梓鞒边说边扯过了自己的帽子,准备转身离开。
却不料那女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哎?小少爷何事如此急忙?今夜花好月圆,人应长久才是。小少爷你,何不多留一会儿,陪我说说话呢?”那女人轻轻挑起的细眉,弯若新月,甚是妩媚动人。
莱恩从后面狠狠掐了向梓鞒一把,提醒他赶快撤。向梓鞒赶忙扯过了自己的衣袖,却见那女人又一次抓住了自己,继续纠缠不休……
“少爷!甄老板!甄老板他,朝这边走过来了!”
“啊?什么!”向梓鞒一步躲闪,揽过了那女人挡在身前,避开了甄老板的视线。
“小少爷…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难道说甄老板他认得你?快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来路?我能有什么来路…小姐你,未免关心的过多了吧?”向梓鞒边说着,边向外张望,看到甄老板已是远去的身影,这便放下心来。
他正想着找个机会脱逃掉,却不料那舞女提前了一步,狠狠的擒住了他的手腕。说来,那女人的力气好生的了得,竟一把拽过了向梓鞒,在一个漂亮的转身之后,将他带入了人群当中。人群中是一对对男女,正步幅缓慢的跳着交际舞蹈。
“哎!少爷!少爷!”莱恩在人群之外大声的唤着他,可是向梓鞒却一点也听不见。无奈这个地方处处是喧哗,他的声音只能被无情的埋没其中了。
莱恩小小的个字,使劲儿惦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努力搜寻着少爷的身影。却见,他和那女人竟抱在了一起,看上去很是亲密的样子。
“哎…我就说吧,少爷你肯定把持不住自己,这要是让蓝香小姐看到了,非杀了你不可。”
“小少爷,看不出,你这交际舞跳的真是不赖啊。”
“哼,你到底想说什么,快说便是…”
“我想说…我呀,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是这里的大班舞女,说来我的姓氏,可是比较少见呢,我,姓郅(至),就是…仁之至的至,右边再加个耳刀。”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嘴唇快要贴在向梓鞒的耳朵上了。
莱恩戳在人群之外,看到他二人如此亲溺的行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一脸失落的独自走出了门,想要透透气去。
“小姐,你方才说的…是那个至?”
“啊,是…仁之至的至…。”
向梓鞒一下怔住了身体,脚下的步点也随之停住了。不过,那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停住而踩到他的脚,因为他的惊讶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仁之至…义之尽。”向梓鞒说完后猛的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似是想把她看穿。
“小少爷,你,可还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
“所以,国中无君,这国中本来无君……因为要我找的人,其实是位女子!”向梓鞒双眼晶莹,颤动的双瞳像是获知了一切。
“而且,我要告诉小少爷你,那个所谓地址不过是为的掩人耳目罢了,实际上那是…”她眉头一挑,压低了声音,凑近过来完完全全贴在了向梓鞒的耳朵上,“那实际上是一个代号,那女子的代号正是这…忠益街38号…”
“义之先生……小姐你,便是义之先生…!”向梓鞒揽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松了开,顿觉方才的行为很是失礼。
那女子也微微后退了一步。“小少爷,你便是那向梓鞒。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啊……”
“这,这怎么可能,义之先生,啊不,义之小姐!你们把我搞的好乱,我现在都不知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梓鞒,你的情况文彬他都已经对我详细说明了…这个地方,人多眼杂。不如,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再慢慢说…来,你跟我来。”
靳义之领着向梓鞒去到了雅间。她先悄悄观察了下门外面的情况,确认无误后,便轻轻的合上了门。
不紧不慢的绕到了沙发的前面,微微掀起了那旗袍的前摆,翘腿坐下,随即又燃起了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向梓鞒此刻坐在她的对面,正用一种极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义之先…义之小姐,你怎么会?”向梓鞒不知道这话该如何出口,才不会伤到她。
“梓鞒,我知道你想要说的话…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甘愿来到这烟柳之地做个舞女。我告诉你吧,这人世间往往是君子做不成的事,对于一个风尘女子来说确是手到擒来…你别看,这里表面上是纸醉金迷,实地里却是的卧虎藏龙的地方。
这里面的人啊,都是大有来头。我们所需要的各路情报,均和他们中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在这里做一名舞女,表面上是供人娱乐,实际上确可以暗相操作,获取信息。”
“那…义之小姐,你…付出了这么多,都不会觉得不值吗?”
“不值?你若是这样问我,那我倒是要先问问你了…你侧脸上未褪去的那道疤痕,可是和我有关?”
“义之小姐,你果然是冰雪聪明,没错,正如你所说,是党国保安团的人在阴差阳错中抓住了我,怀疑我是**,便逼迫我供出你的所在。”
“所以,你终究还是没有泄露任何有关于我的消息…你为的一个素为谋面的人尚可如此付出,不会觉得不值吗?”
“不,我,我相信文彬大哥,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错,这也正是我的回答。因为相信,相信组织,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求一个美好的信仰…”
她说罢,掐掉了手中的香烟,那神情好似变了一个人。方才的魅惑之气一扫而空,此刻,却像是个巾帼豪杰。
“信仰?”
“正是因为这种信仰,信仰**,信仰这股逐渐强大起来的力量!”
靳义之说着,目光闪烁,在那之中分明含着一种热切的期盼。那眼神在向梓鞒看来好生的熟悉,曾几何时文彬大哥的眼中闪烁着的也是同样的情感……
这让他心中燃起了一团圣火。他,好想和他们一样,为着一个光荣的信仰奋斗一生。
“梓鞒,至于给你介绍关系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只不过,你还要耐心等待这一两天的时间。”
“啊,那真是太好了,义之小姐!我,可以加入队伍了?我,可以成为一名军医了吗?”向梓鞒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以后,无论人前还是人后你只唤我玉卓就好,我的本名叫做靳玉卓,义之这样的男名不过是为的混淆视听罢了,谁会想到神秘的靳义之其实是个女子…
至于梓鞒你能不能马上成为军医,我还不能准确的给你答复。我想,在那之前,你还要接受一些必要的训练。
文彬他跟我说过,你是加大医学院的高材生,也是詹提斯教授的得意门生。你的专业能力我们都充分的相信!
可是这军医,毕竟是要上得战场的…很多时候,还会亲自去到前线,从敌人的枪口下救助伤员。所以一些必备的军事能力,你也要熟练掌握才行,紧要时刻学会自保,我们才能放的下心……”
“嗯,玉卓姐姐,梓鞒全都听你的!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我一定要先加入了**,才能成为一名军医吗?”
“这个嘛。如今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国共合作成立了抗日统一战线,你去到军营之后就会发现,身边既有**,也有国民党。
我是希望,在将来你能够跟着自己的意愿走,而不是被什么思想强加在自己身上…你只要记得无论今后你加入了哪党哪派,你,都是为的国家和民族而在不懈努力。”
向梓鞒听到了这里,不由得对这眼前的女子,心生敬畏。他再一次告诉自己,之前在保安团里所经受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他这样想着,坚定的站起身来,郑重的向着靳义之鞠了一躬。
“玉卓姐姐,请相信梓鞒!梓鞒一定不会辜负我们共同的信仰!”
“好弟弟,姐姐我当然相信你。”靳义之说着,又看看他侧脸处的疤痕,眼里似有闪烁。
“少爷!少爷!”门外传来了莱恩的声音,他正在焦急的寻找自己。
“啊,玉卓姐姐,我出去看看。是我家的小佣人在找我呢。”
向梓鞒打开了门,看见莱恩正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看向他。
“少爷,你,你怎么在这儿?”
“哦,我方才与这位小姐多说了两句。玉卓姐姐,这位就是莱恩。”
“你都叫上姐姐啦…”莱恩小声说道,那语气却像是在数落着向梓鞒。
靳义之听到这儿,轻声笑了“梓鞒啊,看不出你家的小佣人竟对你这般严厉。”
莱恩一听这话,顿时满脸通红。低下了头,拽着向梓鞒就往外跑……
“哎,莱恩,我还没来的急跟姐姐道别呢。”
“你还想着道别?你不看看这都几点了,老爷肯定已经发现我们不在家了,这会子不知道会有多么着急呢!”
向梓鞒被莱恩扯着,还不忘回头看去,靳义之倚靠在方才那门边,轻轻的向他点了点头。
走出大门,他二人叫了一辆黄包车,便向家驶去。
“少爷,你猜,方才在门口等你的时候我都听到什么了?”莱恩一脸神秘的看向向梓鞒。
“你这个小鬼,能听到什么…?”
“我跟你说,我出门之后一直听到有人在门柱后面切切私语,一看原来是甄大老板。
他和手下正在嘀咕着什么,我就凑过去仔细听了听,好像说是甄家公子要回来了…还说什么,有一位亲王要来了!”
“甄未实?他也要回来了…?”
向梓鞒心里一阵纳闷,难道这甄未实也是未等得毕业,就赶回来报效国家了?
不会吧,他那么自私又看中名利的人,到底是何事能昭他回来呢…?“啊,对了!你刚才还说…什么日本的什么”
“我没有听太清楚,就是话中提到了一句,说是近日有位日本的亲王,叫什么“仁”的要过来…听上去似乎是个厉害的角色!”
“哎……什么亲王,什么“仁”的?你都没听清楚,就在这里胡说…”
“你不信莱恩就算了。不过,这眼下就要回家了,少爷你可提前想好哦,该怎样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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