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木自出山后在外面的世界里历练一年多,此番折回山中,六根呈现混浊状态,老也清静不下来。处在尘世中的他牵挂的人和事太多太多,他想到了8个徒弟和**,想到娴云和三个拜兄弟,想到了凤三先生和伯母,想到李总教习罗将军。那几位南拳前辈的身影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猪八戒倒打一耙,你们自己挑的事,你们自己想要我的命,反过来让我受罚,真是为老不尊。
他在静室里实在静不下来,山里的吃喝都已不合胃口,小鱼虾送来的饭菜不是过淡就是少油水,但他把一个“嫌”字闷在心里,一仍如旧地大吃大嚼。兆平存心让小鱼虾给他做粗茶淡饭,比之平日饭菜还要糙得多。
一连观察数日,兆平老人看出这孩子心绪至今没能沉静,“太浮躁啦。”一个门派传人到军队弄了个上尉衔就窃喜起来?是到了该静下来的时候了。至此,他让小鱼虾看严了房门,大门不让一木外出一步。开头还十分受屈的一木被大伯强行压制后,心中怨气不得不有所平息,开始在这斗大的静室内努力抗衡世间的一切杂念,宛如老僧入定,专心致志练起气来。10天过去了,大伯没来看过一回,他方知老人真动了肝火。到了第11天上,小鱼儿才来召唤,李兆平见侄儿终能心静,屏除脑中的杂乱意念,始作罢。
“告诉你,还有80天也这样,啥也别瞎想,啥设坛授徒啥比武大会,全别想。给我结结实实地提足三个月气、练三个月功。”说完,叫他坐在身边,一手托在他的肋部。良久,察觉到了异常,便说:“还算好,七伤拳只是掠过你的身子,要不的话,你就得躺个一年半载。从今天起,每天子夜到我房里来。”
“是,大伯,”一木问道。“七伤拳果真那么厉害吗?”
“道行深的没问题,浅的问题极大,你底功还不足,所以要你再回回炉,夯实一下丹田提聚之气。”
一木这才明白大伯非要他回山的本意。兆平是从南拳成山诸人的口述中,得知成云那致命的七伤拳击在了一木何处的,听了之后他不动声色,等送走了客人才要凤三把侄儿急召回来,当时见这小子印堂呈现亮色,知道事儿不算严重才稍稍心安。
老人又道:“当然,这也要看他门里出手的是谁,如是南拳松字辈出拳,岚山门人达不到六重气机根本抵挡不住,碰上了当场殒命也未可知。”
一木听了惊出一身冷汗,“好家伙的,这一拳得亏是成字辈下的手,自个儿还翻跟斗显摆了一下,若不然认栽事小,小命玩完才是真呐。咱这命只此一条,这以后做啥事都不能犯浑啦。”兆平老人这席话教年轻人如醍醐灌顶把他震醒,这等于是用锉刀挫掉了他的一只楞角,令他行走社会再不能随意出格。
“大伯,我最近在向第三层气障攻击时,双肩穴位都有突、突、突的感觉,而原先破除第二层时只有左肩穴位在动。”
“这只说明你的气机确实是从第二层向第三层迈进,其它的说明不了什么。”
“是了。”
“你要清楚地认识到,现在对你而言,最亲近的友人就是‘静’字。”
“我懂了。”
“去吧。”
回到静室,一木谨记大伯所说“最亲近的友人”,开始静心练气。自这天起,他天天子夜时分到大伯房中,接受两个时辰的导气,晓得导入他体内真元的过程丝毫不会损耗大伯自己内息。每天除了这两小时、除了睡觉时间,所有工夫供自己驱使似嫌不够,仅驭气这一项就花掉八个时辰,剩下的全扑在轻功和静功上。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他拣起了自小就习练的靶子练开了眼,回到自小习练跳纵术的林子里,绑着沙袋每日一千次地上下纵跳,不到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不躺下。
一日,他正在林子里练习轻功,瞥见小鱼小虾打老远看着他。一木招了下手,两孩子屁颠颠地奔过来,一木如此这般把要领讲解了一番,完了让小童们习练,不料,这二人跳得虽没自己高但比自己还好看,真格是姿式美妙无与伦比,他惊呆了。是两孩子悟性好、看后能够现学现卖?非也!是大伯已经传授他俩本派技艺啦,换句话说,两孩子可以称自己师兄了。骨肉之情深深触动了一木,令他由衷地高兴起来。
“叫、叫师兄,叫我一个,快呀!”“不……,不敢。”小虾回道。“咋地,不听话啦,叫你俩叫就叫。”一木板着脸训道。“师……兄。”“这就对了嘛,我爱听,过来。”一木将两小童一把抱了起来,左亲一下右亲一下,三人粘乎一起亲热无比。
那是一年冬天,李兆平到前山坳采药,在一片雪地里发现了这对襁褓里即遭遗弃的双胞胎,赶紧抱了回来。收留他俩的那一年一木已经7岁,兆平特地雇了个村妇来养育他们。他仨等于是自幼一起长成的,情同手足。一木喜欢门前小溪里的鱼虾,见二人长得那小样,又分不清相互的大小,就顺嘴叫出小鱼小虾,大伯也觉不难听,二童的小名就这么叫开了。然而囿于门规,多年来他俩待一木始终恭敬有加,兆平也不曾在孩子身上下过气力。
兆平老人给自己的亲侄连导了几**周天元气后,彻底肃清了七伤拳锁在一木胛骨深处的杂质,直到一木把最后一点淤血逼出舌尖。
南拳成山几个兄弟是抬着成云前来拜山的,既想讨药也想告状,他们要这位武林大佬亲眼瞧瞧他的门人是如何对待南拳长辈的。兆平隐居于山乡,轻易不会见访客,可南拳同岚山派关系不一般,这天听说成字辈老友前来拜山,还用担架抬上来一个,极感稀罕。按说,南拳在武学界地位颇高,这几人是兆平暌阔近二十年的故旧,他欣喜之余也想接待好。谁料,老友成山见了面上前一步就要跪倒在地,这不折杀了自己?兆平立马以一股清风送至其膝弯处,阻其屈膝。再走近担架前一探,躺着的却是比自己还大一岁的成云成二侠,一看就知伤在了本门旋风掌下。他明白这是侄儿一木的“杰作”,想赖也赖不掉,继而,接下南拳掌门老友成龙一封言词恳切的信。
等弄清事由,兆平脸色凝重起来,心道,“你呀成山,老了老了还是又倔又冒失,我若不是看你那俩还健在的松字辈长老面上,真得把你们几个痛骂一顿。太不象话,哪有几个前辈合起来殴一小辈的,你成云还敢向我侄儿施以七伤拳?”再一想,“骂他们一顿又如何,解气了?一木到底年轻嘛,单身在外闯码头,以后断不了要这些叔伯辈儿照应咧。”
成山哥儿几个看兆平的面色阴晴难定,他们的心情也在起伏、忐忑,“总是自己有错在先,没长辈样儿。”
兆平把客人引进房,让小鱼虾服侍他们住定,之后连续三天在成云身上大动干戈,费了几多周章,终于教他扔掉了担架,躺着来站着回了。临了,还教成山他们揣走了个妙方。
人呐,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动物,你觉得自己在这世上不可或缺,离了你人家一事无成。设如一天你真走了,那就走了呗,地球照转,人家照样活得自在,你走后留下的空档全让时光这东西找补齐喽。南拳成山他们几个暂且不提,就说一木吧,他现在就处于这样境地,在部队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时突然离去,所有惦念着他的徒弟、朋友、领导、同事们一时好像失去了啥,没他在觉得缺了一块,其实这种不习惯也就是情绪使然,过一阵子,这样的“情绪”就自然而然消散,最多是有些人还能把“情分”留在记忆里,要说最不习惯的反倒是一木他自个儿。他还年轻,这一层尚未能看透,由着他折腾自己去吧。
褐阳境内群山起伏,峰峦叠嶂,岚山地处其中,水随山势溪流淙淙,山明水秀风景独到,可山荒之所消息闭塞,只有一架老式电话。这段时间,了解内情的朋友晓得不适合联系他,不熟的人也不会打电话给他。一木在山里一气憋了那么多天,外界无任何消息泄漏进来,开头一阵一木很有几分两耳闭塞两眼抹黑的难受劲儿,觉得自己与世隔绝,完全透不过气来。但这个人自小生活在山里,同小鱼小虾们一个模样,大伯说他得的就是个花花世界病,没事,过一阵就好。果不其然,一木没几天便适应了这块本属于自己的乡土,到后来,人慢慢静谧下来,直到心如止水,达到了习练岚山武学的极佳心境。在大伯的助力下,一木三层气机已可凝聚到7至8成,眼见破除这一层气障耗时不会太久。
这天,兆平老人特地要小童加了几样小菜,把懵懵懂懂的一木从静室里叫出来一起用餐,告诉他下周就解除对他的处罚。这句话教现下几乎已木讷到物我合一的年轻人打了个激灵,处罚期要过了?他开头度日如年,后来度日如时、只嫌时间跑得太快,正是体内气机运行最畅时段,扎营不牢,离乡后又可能重归混沌,再者,伴随在亲伯父身旁的日子行将结束,回回想起徒生悲伤。他无言望着伯父,鼻梁一酸,泪珠不由扑簌扑簌流了出来。
李兆平见不得侄儿苦痛样,宽慰道:“好孩子,没啥难过的,你有你的世界,尽你的力去闯吧,倦鸟归林,啥时累了就回家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