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研习武艺者,都是至爱亲朋,吃喝间难免讲武论道,席下伸拳动腿自然成了佐餐的调味料。铭强忝为老门主接班人,虽家门没落名义上还算个掌门,年轻时他的武艺没给众人留下过任何印象,薛家拳镇山之宝是他父母双亲,续接衣钵的这一代中,除大哥二哥功力还算深厚,其余几个半斤八两,没谁出挑。铭强负仇出走一晃10年,他的遭际如何,武艺有否长进,能否光大门楣?更重要的是,他有本事能传承薛家拳香火吗?在座的无人不想打破这个谜。而铭强呢,这些年脑子里想的尽是东山再起,是报仇雪恨,阔别十载一朝得归,岂能让乡亲们还当自己是个二混子?想服众想振兴薛家拳,没父母那两把刷子哪能镇得住?
饭桌上有谁挑出个话头,“铭强,待会儿给大伙亮亮招呗?”
“好哇三舅,没问题。”铭强抬手把大嘴一抹,豪爽地回道。
大伙儿一听,没顾上喝完杯中物都撂下杯子筷子,“呼”地下了饭桌,他老姨父紧忙叫道,“急啥急啥,吃完喝完再来就不行?”“得了吧老头,咱还是先瞅瞅强侄那两下子吧。”铭强他四表叔干脆回道。
于是一众人你哄我闹地随铭强都到了姨父家宽敞的院落里。
“叔婶们,要我来点啥呢?”铭强问。
“来点啥都成。”一圈至爱亲朋就等着看他耍了,平心而论,看好他的真不多。
“好吧,看到那只鸟了吧。”西边天空正好飞来一只雀,“刷”地,他甩出手中早掌握好了的一块小石子,石去鸟落,只听得那只雀悲鸣一声倒栽下来。大表兄的独生子卫民捡起一瞅,“喝,我叔神啦!”伤处正在鸟颈中。场上劈里啪拉响起掌声。今非昔比的铭强心道,瞅你们这帮老冒吧,这就算捡着金元宝啦,值得这么高兴?要是晓得我山中10年靠这点伎俩维持生机的话,就不见怪啦。
仅此一手不足以慑服众人,大家得瞧他的拳脚功夫。
“那好,我就耍耍?”薛家拳在他这一代败落,薛铭强打死也不会甘心,他吆喝起场边的精壮小伙,要他们上阵跟他拿对。一下走上3个,个个膀大腰圆。铭强关照他们必须要使出狠劲儿招呼他,大可不必顾忌他的死活。壮小伙们起初还只当演戏,围住了铭强也抹不开脸面,没真打。铭强可一点不客气,站在原地都没挪窝,抬起腿一脚1个,眨巴眼间,把三人踹翻。
铭强这下子真管用,再上来人就不敢当玩儿一样了,不料个个都遭同样下场,几乎拳脚未展就一败涂地。老辈人中有几个门内功夫厚实的有点不信邪,可一个上也罢一窝蜂上也罢,都经不了三招五式给撂倒在地。不错,这些年他薛铭强是下了苦功,可他们说闲也没闲着哇,薛家拳是难得再提了,薛门功夫招式都在承继呀,铭强的惊人武艺慑服了乡亲们,当年那顽皮小子武功长进之快令所有人啧啧称奇。一干人看得痴迷,人也振奋了,心里都泛起了一个压抑已久的共同愿望。
一顿饭吃出了这么浓的乡味,唤起门派的觉醒,铭强得意非凡,乡亲们也有了盼头,尤其是烘热了老辈人的心,谁不向往薛家拳当年的鼎盛哇。许多老人拉住他的手,说:“铭强啊,薛门要中兴,可不能灭哇!”“是,至少在我手上不能灭!”
其后10余天,薛家门槛几乎被踏平,散落在县内和邻近县份的薛家拳三洞八宗的洞主、宗主闻讯,纷纷从四处赶来拜见掌门薛铭强,村里老少爷们更成了老薛家的座上宾客,薛铭强身边聚拢起一批后生、同道,薛家拳似乎又见起势。“薛门有救了哇,爹妈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大哥铭君看着这一切,喜得合不拢嘴。
铭强的第一步棋是疏理门规,他在亲姨父、大哥的配合下,公布了薛门新门规。为能进一步服众,姨父出主意请来几个地方高士及父母生前的同道好友,又唤来门下洞主宗主,让人们观摩掌门铭强的功夫。大家聚拢到久已弃用的薛门祠堂外,对着那株合抱大树,铭强要发功了。他祭起在大哥面前曾展示的神技,一分钟过后,大树自下而上慢慢开裂出一条大缝。在人们的惊叹声中,铭强显示了一次巨人般的膂力,大伙跟着他走进了薛家祠堂,见他来到石头磨盘前,弯腰伸臂,一下便将院内这架重达四、五百斤的大石磨只手擎过头顶,“腾、腾、腾”迈到祠堂外,稍顷,又一步步走回院内,然后是不紧不慢地收手、下倾、搁顺,再站起,面不改色心不跳。
“真乃一天神”!士别十年刮目相看,任谁没想到,铭强的武功出神入化,精进如斯,“这份功力连老掌门夫妇盛世时也不如”,几位门内老资格台柱子私下议道。薛铭强以此锁定薛家拳新一代领军人神威,坐稳掌门位置。
门下的洞主、宗主怀着对铭强的敬意,信心满满地回到各庄各村招集失散的门徒。
铭强大哥薛铭君年轻时也称得上是当地一位武品不低的人物,不少前辈曾经很看好他。若不是他那一年为一女子意气用事、终被邻省一地拳高手残掉一条腿,本可在薛家拳有大的作为,作为长子,承继门派大业也属顺理成章。全为了这起一提及就让人憎恨不已的烂事,让父亲把他封死在家,小瞧了他那么些年。其实他武艺之高,除父母外门内排他之前的最多三五人。那时的铭君,对这个成天就知道嘻闹的小弟也是恨铁不成钢,也是又打又罚。现在可好,位置颠倒了,能给老兄弟打打下手料理身后事就满荣耀了,这不应该的吗?为了光耀门庭。
薛铭强以令人信服的武功让乡亲们看到了薛门中兴的希望,薛家拳重又兴旺起来。实际上,事业中兴不啻于新建,事务太多太繁琐,管这管那,有一阵搞得铭强焦头烂额,连自个儿习武时间都搭了进去。这咋行?回家的头等大事是复仇,家族深仇一天不雪父母亡灵就一天不能安息。在铭君和姨父的全力支持下,他彻底脱了出来,开始为雪仇筹备尽可能精细完善的计划,要做的这件事不能有一星半点的差池。
有时他冷静下来想想,十年也等了下来,不在乎眼前三五个月,能替门派振兴帮衬的也是大事嘛,不能小瞧。他也看出门里良莠不齐、门徒杂草丛生,门风振兴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于是,薛铭强除自己练功外,还拣出几样本门的基本技法、揉进些母家功夫,腾出了必要时间给门徒传艺授技。他身体力行,弟子们少不得刻苦用心,渐而,切磋有度、勤练不辍、循序渐进的习武良风一点点形成起来。其间,铭强还不忘点拨一批门内骨干,尤其是肩负一方责任的洞主宗主,他们的根基本就很好,花在他们身上的功夫能够事半功倍。
这里面自然也有个叫吴永保的。
告别严寒送走温暖,迎来了他下山后第一季夏日。铭强在大山深处度过那么些炎夏,从不觉得热,而今很不习惯山外酷暑。尽管现在啥也不缺,巴结的听吆喝的随叫随到,吃喝花销想要就有,他还是坐卧不宁,他明白天再热热不过心热,“许贼不亡,薛氏不为”。随着时间慢慢消逝,薛铭强复仇之志愈加炽烈。
他同亲人和亲信们一起忙活了半年左右,在初步理顺了支离破碎的薛门后,独自北上寻仇。
蛰伏10载甫入世,铭强坐火车去t省,一路看到的城市个个新奇,咋长出那么多楼咧,下了火车更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马路上咋开那么多车咧,看见人们对着砖头一样的物件发痴说话也无人见怪,他惊异于世间巨变。对自己做了些十分必要的修理,剃除了那部美髯,脸部易了容,腰背佝偻下来,这一来,连熟人也难识出了。又到黑市花了30块钱弄来一张**后,隐姓埋名潜入雄县,在离鹰爪门老巢较远的一个建筑工地边打工挣钱边打探消息。
工余,铭强数次到过鹰爪门老巢,看到的只是门禁稀松门前冷落。他花点小钱费了大劲才打听到一个惊人消息,说该派老掌门许寿山早几年就继其妻之后亡故,鹰爪门亦易帜挪窝,家中已没啥人了,许寿山倒是有个儿子,自小被送进了达摩堂,可这小子同鹰爪门无任何瓜葛,连爹妈亡故都未见他露过脸,至今音讯杳然。
薛铭强顿时大失所望,心凉下大半截。再重新想过,这事能是真的,那么凑巧?偏偏自己矢志除仇时许老贼到阎王那儿报到了?该不是有人精心编织了这等假象迷惑咱吧,铭强不能相信这话。
几天后的一个三更天,他潜出工棚摸黑来到了这里,翻过了二道墙潜入许氏正堂,再入内堂,从一间侧室的铺上提溜起一个老伙计,点了哑穴,悄悄带他出了院,拽到外面一处闲置工地,解开穴道后拷问半天,终于坐实了这条消息。
凭一腔恨血生生地锤炼十年,结果有仇没法报有恨没处泄,铭强一时悲恨交集,手中不觉加了几分力,一下捏死了眼前这个老货。不动弹了?他低头一瞧,哎呀,犯下人命了,就手将尸体甩进工地旁一条肮脏的小河里。好吧,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许氏应还有几个沾亲的吧,索性斩草除根,也能告慰死去爹妈的亡灵。
铭强思虑已定,再入鹰爪门径直进了内堂,根据老货交代找着了人,连毙了3条人命,这个场合下他也多了一分乖巧,杀人手法得自蜀门三杰亲传,同他薛家拳路丝毫无干,一则世人难识的三杰武功远胜薛家拳,二则案发后能规避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