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的短暂时光里,刘辉成了擂台新主,可门面没撑持多久便被拳路凶狠的山西霍家拳手打了下来。这之后,又引出一位人杰,那是新一连的陈松涛,此人貌似稚气,其功夫绝非新八连三排的沧州兵游仁学能比,他二人习练同门功夫,武相完全不同。陈松涛此前并不露山水,除本班1、2个谈得来的之外几乎无人知其是八卦门高足,他是被同伴撺掇上台的。这个叫松涛的应对时未使出大力,稍稍展示了两式门里的绝活儿,便横倒了两位,包括那名山西霍拳高手,这教还算懂他这行的游仁学们看得目瞪口呆。
那边主席台一侧的许良也伸长了脖颈要看个究竟,李一木不用搭脉就瞧出这个姓陈的武林同道功力非同小可,别看此人只在台上不紧不慢地按阴阳八穴作四方游走,那是以逸待劳,挑战者真不敢靠一时勇力近前,若是让其沾上,大概就完了蛋。他还瞧出此人对阵时用双掌作间息式发力,着力点一到就能撂倒1个,不由哂笑了一下,嘿呀,这人可真能以巧制胜,心思缜密得很呐,他的气力是决不会浪费分毫的。
看看陈松涛才屁大的功夫就连着撂倒了新四连4条好汉,这可让该连的湖北帮炸窝了,“咱‘九头鸟’再不济也不能这么怂。”一声吆喝,一小伙人生怕有人硬拦住似地强横地往前蹿来,擂台上陡然挤上了七个,两名裁判瞧这阵势可不对,打擂嘛,咋能一窝蜂上?可他再三弹压也不济事,四连的连排长们干脆躲一边装孙子去了。这样一来新一连不干了,士兵们大呼小喝的,只是被连里骨干们强行按捺住了。
许良许教官瞧这情势像要乱套,立即上台排解。还在人后的他,瞅着人缝空隙轻点了没几下,“蹭”地就跃上台来,一声断喝立等镇住了局面,台上那些人见基地一雄许教官现身擂台竟不知所措。识得江湖深浅的许良很有礼貌地征询了陈松涛,不料这小子居然点头告之,说没关系没关系。许良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几眼,转身叮嘱了四连的那些莽汉们几句便跳下台去。
哨声响起,连台好戏开演。新四连七个家伙早呈柱体状围定了陈松涛。还没开打,明眼人差不多看出这些人都像是老乡,习练的似是同一种内家拳,他们自然熟悉本门阵仗咧。瞧这些人,在这当口谁都没了小觑陈松涛之心,个个同仇敌忾,恨不得把对手生吞活剥。其实,是人多势众还是受人多之累,重要的还要看各方本领,譬如当下,“九头鸟”们就不一定能占得多大便宜。被围其中的陈松涛看似在圈子里慢条斯理地游走着,众人纷扰的拳脚还真是很少沾得上他身子。一木在远处冷瞅陈松涛的双睛,晓得他已渐渐觑到对方阵型的旋机,将要出手了。果然陈松涛一开始发力,就牵制住对方柱体状阵式中的水字一诀,一个跟头从空中跃至其后,遽出一掌,这条好汉先一步落了难。他迅即回守时,再瞄上西面金字诀弹起一腿,腿起处人倒下。
陈松涛只用了两掌两腿,便教对方金、木、水、土4诀一一遭殃。剩下的火、日、月3诀眼看成不了气候,游走中的陈松涛掌势骤然变速,瞬间挥出数掌,余下三人全部受掌倒翻。以一人之力战胜七人,且令对方无还手之招,台下响起的掌声早已压过了新四连湖北帮的愤怒吼声。
台下的医护兵们忙不迭地救治着伤员,擂台前周遭之人看看这些小伙子个个身强体壮,武功根底都很好,却是如此经不住陈松涛的击打,再看看基地的医护兵们三两下一摆弄,挨打的一个个站直,恢复如初,灰溜溜归队,方知是这个陈高手掌下留情了。入道深者更看得出面对凶阵,假使那个姓陈的稍有不忿,卸下对方一两条胳膊小腿的也直如吃饭喝水那样不会很难。新四连队列中此刻有了些骚动迹象,不一会儿,该连连长率那帮人齐步向前,重新登台向松涛、向台下官兵们深致谢意和歉意。
兴趣极高的罗中将此时也捺不住了,他站起身绕过后台跑上台前,绕着陈松涛转了一圈,仔细端祥了小伙一番,再抓住他的臂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好你个小子,不错不错。”
“将军,擂台赛是不是还要进行下去?”由于刚才那一幕戏剧性场面的出现,比武已然中断,一旁裁判瞅了空档悄悄上前请示道。
“啊?”快要忘形的罗将军似明白了什么,举起一只手向台下猛然一挥,对着场下2000余人大声喊道,“擂台还要打下去吗?还能打下去吗?还能有人来挑战这个什么什么……嗯,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哇?”
“陈松涛。”他安静地答道。
“噢,有没有人再敢挑战陈……陈松涛哇?”罗毅脸上洋溢着喜气,他此时已经越俎代庖,裁判长和基地丁司令员全高兴地望着他。
嘈嘈杂杂的操练场静下来了,很快,似乎针落地都能听得真一样。只静了片刻,新八连的新兵蛋子就开始轻轻哄闹起来。
“有不怕死的勇士就上来吧!”还不算眼花的罗毅将军早瞧见操练场那一侧的方阵里士兵们正推推搡搡闹闹哄哄,便兴奋地朝他们高叫道。
“参谋长,看来下面还有好戏瞧呐!”这时已经走上擂台的三面山丁国和司令员凑着罗将军道。
“国和啊,你这一期说不定能捞到几条大鱼呐!”罗将军回说。
“果真这样,那是托了您老的福啦。”丁国和高兴地附和道。
那一头,先前被打落下台的刘辉和尚栋这伙人再次鼓噪起来,八连的连排班长却都缩着没反应。这时,许良教官也来到了一木身旁,他那一脸的期盼已表露无疑。到了这份上,李一木再忸怩也觉有些做作了,于是在新八连4班全班士兵的簇拥下,他从人群中主动让出的一条甬道快步走到擂台前,一步便跨上一米高的擂台,合拳先向还站在台上的罗将军丁国和及另几位首长抱了个团揖,又朝陈松涛抱了一拳。
场下的无数双眼睛早已认准了本届的擂台之主必是陈松涛无疑,已对他展露的高超武艺心悦诚服,此时看见这个挑战者面相无甚特色、身材并不出众,都笑这人一准是冒傻气,就连新八连的许多人都相信,咱连的李一木本事虽大,但对付这么一位武功高手看来只有挨打的份了,尽管场下许多人对基地流传甚广的弹下救人的故事耳熟能详,但那又怎样?救人那是一种精神体现,同打擂搏斗根本是两其码事。这当口,要说摸到李一木一些底的唯许良一人耳,如武汉人刘辉那样的,别看他使劲撺掇一木出场,内心却更想看看李一木出丑露怪咧。
台上的首长们尽数退下后,一木先一步出了手,他略弯一下前腿势,双拳轻轻挥出向对方发了个虚招。对方这一起式顿教陈松涛醍醐灌顶,曾经的一句师训令他猛省,“岚山之功天下数一”,看此人起式,极可能出自那个落传有年的岚山门派,这让他有了十二分的警觉。他丝毫不敢怠慢地用心还招,抬腿照对方左首就是一记挥击,腿势之高、脚风之强令人侧目,然而却被对方轻易避开。数招过后毫未占优,这就迫得陈松涛尽弃八卦之表,用上了门内人亦少见的连环腿功,挥、跺、劈、砸,一腿接一腿,封死对手的上中下三路,招招强劲辛辣,不让对方窥机喘息。但无一招能触其身,更未能贴近对方,个人所发劲力直如泥牛入海自我消化,没占着半点便宜。
此一轮腿功击打后,松涛虽面无改色,却不能奈对方何如,到了此时,方知对手功力较自己高出不止一筹。如此一来陈松涛但只求得自保了,掌势再起时显露出本门真传“九要掌法”。他这套师门绝传向不示人,兜转“塌扣、提顶裹松垂缩起”九式,看似穿花绕蝶,实非顶看不顶用的花式架功,任谁沾上,皮开肉裂那是轻的。不消片刻,其掌影已将李一木包裹成了一团,教二千余官兵看去,擂台上一个是花团锦簇一个是风雨飘摇,这种难得一见的擂台格击令场下不断掀起欢呼声浪,那都是替陈松涛喝的彩。
陈松涛此刻再瞅对手身姿如摇曳的柳枝更加东斜西歪,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被风吹倒刮跑,他心里明镜似地,晓得自己实实已到了强弩之末,气力将要衰竭。到此时方才看出名堂的许良,紧攥住的双手松展开来。一木逢招拆招意犹未尽,而松涛那优雅的四方游术不见了,狠辣的要命掌法也畏缩了。李一木待识清了八卦门多种路数后开始发招,面对着陈松涛他虚实指并用,擂台上乾坤之势登时倒转,刚才还招招先发制人的陈松涛受制于人了,一木指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十分听话,只是被一木带的越转越慢越转越吃力,似深陷绝地不能自拔,到后来,连正常站立也几乎不能。
这种被动局面台下看客们也都看了出来,开始纷纷穰穰嘈嘈杂杂起来,谁都弄不懂这个神人也似的陈松涛,才一会儿功夫就像喝醉了老酒一样的哩,刚才那种让人入痴入迷的刚猛辛辣和优雅大气哪里去了?有人道,兴许他用上了醉拳。
眼见一木松了松招式,松涛窥空子一记冷掌猛击一木的腰部。“啪”的一声让大家伙又提起了精气神,以为刚才确是陈松涛玩的花招,孰不知这是一木故意挨的一下,他居心想尝尝八卦掌法的威力。在腰际承受了对手凝聚了全部功力的劈掌后,他一跃跳出圈外,周身一抖并无不妥。
按说松涛到此应见好就收,谁料他神魂颠倒,竟以为对方也是油尽灯枯后力难续,鼓起了余勇恶狼也似扑上前施展出九要掌,冀望一举功成扭败为赢。一木浅笑一声,张开右手在松涛面前虚划一圈,再出左手食指疾进圈中,便按上了其肚脐之下的气海穴。此刻的一木,私下也慨叹自己气机未成形,传气点穴到底还是要触及对方肌肤。
他这迅如疾雷的一指教陈松涛哪里还躲得开?生生消受后,腹腔内生出一股浊流,不大会儿这股浊流开始涌动,竟绕起肚脐周匝流而动之,片刻即汹汹然,内部脏腑如遭雷击感到万般疼痛,再无半分气力的陈松涛颓然仰下,就在其将倒未倒之际,李一木一个踏步遽出右三指搭住对方左上臂。松涛顿如泥塑一般保持了原姿再下坠不得,腹腔内浊流即刻间化为乌有,一时浊消垢除眼明心静呼吸生津,比起登擂台之前更觉气朗神清。他方始体察对手送给他的原是一份厚礼,坚信遇上的确为岚山派一高人,既如此,所谓的“输”那是一点不冤了,反过来还因祸得福,体内原有浊气得到了梳理。
松涛气顺一匝,敛衽而前,欲以武林之规向李一木行一大礼,遭之坚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