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绍拨亮油灯，继续说道：“前一阵过江去广陵郡看望山光寺普惠法师，两人一起北上云游，在南兖州地面转了一遍。北朝自冯太后重新临朝问政后，世态升平，边境安宁。但我南朝自高祖皇帝开国以来，已有五十多个春秋，宋文帝北伐失败之后，渐渐衰落，元嘉之治盛况不复再有，近年来更是朝政昏暗，民不聊生。建平王刘景素在南兖州暗结才力之士，刘宋天下只怕难以长久。世道难测，教你学些拳脚功夫，逢到危难，可以防身”。
毛川自幼在明绍身边长大，平常明绍所谈都是儒道佛医风俗地理之类，今日话中吐露的担忧，实是从未有过。毛川答道：“师父，您以往所教我的都是慈悲仁善的道理，说明白了这些道理，就足以立身。我爹爹多次求您教我功夫，您都以这些微技末学不足以修身，反而容易坏事为由推托了，只是为了身体强健，教会了我功夫修炼的法门，从来不教拳脚功夫的啊。”
明绍微微点头：“是的，武功原不是佛家必修的功课，为师之前传你心法也只是为强身。但是乱世之中，武功正可用作护法伏魔，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为师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的。一来，你将来的志向未必会在佛学空门；二来，自上次李德裕来过之后，为师也一直担心，未来本寺也怕是安稳不得了。所以传授完这套功法，为师给你安排了另外去处。”
说完之后，明绍取出一轴尺许宽的黄绫，展开后，卷首卷尾分列两行篆籀大字：“牟尼心法”及“六度神掌”，以下则是蝇头小楷文字和绘画图形。明绍先让毛川将上面的内容浏览一遍，然后一一讲解。这两套功法是明绍将佛经导入武学之后研练而成的，毛川因长期在明绍座前听课，对“牟尼心法”当中妙诣早已心领神会，又常见师父习拳，对“六度神掌”的功法也是一点即通。讲授完毕，明绍又让毛川复述演练一遍，直到天明。
三日之后，明绍见毛川对所学功法已熟记于心。明绍取出一幅地图，一封信札来交给毛川，并让他带上自己的衣物，前往离寺庙西北方向四十里外一个叫做戴家边的山庄，到那之后，一切听候庄主的安排，无事不要回寺。
当日午时，毛川收拾之后，辞别师父，背上包裹，沿着山下的石埠河往北，从钱家渡口上了渡船。
和毛川一同上船的老少不等的十余个、被绳索缚了双手的男女，这些人或坐或蹲在船舱里，另有两名佩刀的官差，分别站在船头船尾督看着。其中一名公差对一名三十来岁男子说道：“唐寓之，这过了河，把你们交给丹阳尹，我们兄弟俩就回去了。”
另一名公差接着说：“他们这些人都和你一样，不好好安分守己，到处走南闯北的。丢在掉了身份户籍，既被官府抓着了，只有更惨了，这回成为奴客，反而更没有以前的自由了。”
前一名公差继续嘲讽道：“听说你祖上都是看堪舆为生的，怎么就没有为自家祖坟好好看看，寻上一块风水宝地，让儿孙辈出将入相，封妻荫子呢？唉，都是命啊，怎么有的人生来就是在帝王家，有的人横祸飞来冤死在监牢。你说你，好好地在会稽新安一带看看风水，混个吃喝不好，非得要渡江去南兖州地面投靠建平王去。”
那叫唐寓之的男子并不作声。
毛川转头看向江面，只见江天寥廓，白鸥翻飞。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