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心,既是妖族的妖气之源,亦是极好的滤网。在妖心的催动下,更多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身体各处运送至此,而掺杂在血液之中的妖兽血气则少量依附在妖心的内壁,等到血气的量足够汇成一股,再由妖心送回身体各处。
这样一来,王可便不必亲力亲为地将那些微小的血气凝结,在妖心的帮助下,他只需要尽可能地摄取妖血。而这一过程也不会存在太久,等到妖心真正成熟,就会自发地利用身体各处主动摄取妖血,乃至以后成了妖骨,妖血便能从骨髓中源源不断地产出,而妖心则只需要吸收天地间散乱的妖气。
到了那个时候,王可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妖族。
“常人道妖魔妖魔,我们却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去做那大妖、大魔。”感受到妖心刮擦着胸腔中的血肉,王可不免有些感叹。
然阿穆卡却不这么想,他站在虚灵境的边缘,一手引动虚空能量,另一手则将它们具现为泥土般的一团轻轻地敷在虚灵境的边缘,同时也不忘反驳王可:“不想做人想要成为大妖的,是你不是我,我天生就是魔。”
“也对,也许是我的问题。”感觉到池中的血气已过于稀薄,王可这才肯懒洋洋地起身,“品味过强大的力量,谁又能回去直面那个羸弱的自己呢?”
门外又传来敲响,这已是第四次了。
“有什么问题?”
王可穿上短袍,望着门口的侍者。
“是这样的,”那侍者忙解释道:“后面几个池子的都抱怨说池中的血气太过稀薄,为此我们甚至剖了一只已经化形了的妖兽,对于血气却没得到太多的补益,我们所以我来看看先生这里是不是……”
“但我这里并不……”正想照实回答的王可突然闭上了嘴。
人与妖本就是异族,普通人是不可能去吸收妖血的,最多也不过在兑过妖血的药材中泡一泡,舒解肌肉的同时增强一点体质。所以这里的池水都是缓缓流动的,后面的几个池子,自然都是从这里流出去的水。
难怪后面凝聚妖心的时候那么顺利,仔细一想,那时候吸收到的血气品质确实要高上许多。
“嗯,我这里也是一样,根本感觉不到什么血气。”王可睁着眼睛瞎说道:“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不欢迎我来这里吗?”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的,只有装作生气的样子才能掩盖内心的慌乱——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把从这池子流过的血气几乎抽了个干吧。
果然,在王可这一瞪眼沉声二连之下,那侍者顿时有些慌乱,急忙道歉:“当然不是,能来这里的自然是贵客,可能这中间出了一点问题,还望先生谅解……”
“罢了,我也该走了。这次就算了,你们还是先查查哪里出了问题吧。”见那侍者又是拱手又是鞠躬,王可也顺势借着下坡,大手一挥十分大度,倒真像个受害者一般。
“是,是,先生大度,我们这就修检,还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侍者连忙道谢,接着便朝不远处的小室大喊了几句。不多时,那小室的门便大开,数个身穿工装的汉子拎着各式各样的工具鱼贯而出。
看来这就是瑶池的修理工们了,人数还不少。
王可不免好奇,便驻足多望了一眼。
也正是这一停顿,王可胸腔中的妖心忽然猛烈地震颤了几下。
妖心的外壳及其坚硬,在王可胸腔之中贴着肉震颤,跟拿着数柄钝刀在他的胸口猛刮相差无几。也正是这时,一条极短的信息被妖心所接收,再传达给王可。
疼痛,伤口,哀嚎,哭泣。
王可猛地望向那开着门的小室。
这颗妖心虽说是第一次接收到外来信息,但这种信息传递的方式王可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妖族所独有的交流方式,更是他们如同一门语言般的天赋能力。
是谁?王可望向周围。
那侍者早已带着所有的修理工进了王可呆过的池子。
王可一步步地走向那间小室。
室内空无一人。
昏暗的光下,数具野兽的尸体如同垃圾一般地堆在房屋一角,而屋子靠墙的唯一一张案桌上,另放着一具如同人类一般的身体。
这就是那侍者所说的妖兽。王可不由得靠近了去。妖兽的化形虽未完全,却也相差无几——除了额头上只有手掌般大,还断了一只的角。
此时那妖兽的双臂上各订了一枚带血槽的骨钉,腿上更有着四五枚之多。丝丝的鲜血从血槽溢出到桌上,再沿着桌边特意设计的纹路,一滴滴落到桌下的小桶中。
也许是因为刚倒过,桶里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再看看案桌上的妖兽,王可怀疑,这一桶可能都没法装满。
吃肉时虽欢喜,但眼见生杀却还是不忍。
虽知道自己刚才所吸取到的血液几乎都来自这里,王可却还是觉得不忍,所以他两指撑开那妖兽的眼皮,问道:“是你吗?”
没有回答。
案桌上的妖兽似乎已死透。
将眼皮重新合上,除了叹息,王可能做的,也不过是将那妖兽身上的骨钉一一拔出。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不过有些时候委婉,有些时候直接。
王可重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而他的妖心,忽而又颤动了几下。
“救救我。”
妖心接收到这样的信息。
王可当即望向案桌。
那妖兽的双眼重新睁开,虽气若游丝,双眸之中却泛着微弱的光。
就像王可曾经的部下一般。
屋外同时传来修理工们的讨论与咒骂。
“罢了,就当助我凝聚妖心的报答了。”王可咬了咬牙,将那妖兽整个扛在身上,急道:“阿穆卡,快帮忙想想办法!”
“早就准备好了!”阿穆卡大笑着接过身体的掌控权,身边开出一道通往虚灵境的通道,紧接着引出一小团虚空能量捏在手中,开始吟诵魔族的咒文。
“黑魔法-黑暗之森。”
响应着阿穆卡的召唤一般,那团虚空能量突然急速地扩张起来,同时变得更加黑暗、深邃,如同一团漆黑的雾气一般,将它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光源通通压制在极小的范围之内。
此时此刻,王可便如同坠入极黑的夜当中,原本足以照亮小室的灯火,此时就如同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如若不注意都不会发现火光的存在。
这魔法当然不可能只笼罩这间小室,很快,王可便听见屋外传来修理工们的吵嚷,以及金属工具乃至是人体撞在各种器物上的声响。
“该死的,火呢,火哪里去了?”
“谁把火灭了?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妈的,哪个王八蛋踩老子……”
……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王可却没有离开,而是选择将意识潜回到虚灵境中。
“你丫在搞毛,老子连路都看不见了,还跑个锤子!”
“嗯?”阿穆卡疑惑地望了望王可,紧接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其间出了一点小失误。”
阿穆卡接过掌控权,很快又返回了虚灵境,对王可点头道:“好了,这下没有问题了。”
王可虽是将信将疑,但事不宜迟,当即意识回到身体,再向四处望去。
虽还是昏暗无比,但勉强还能看见周围的东西。
屋外的吵嚷声更加剧烈了,看来大家都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瞎了。
于是王可俯身找到桌下木桶,将桶里的残血一饮而尽,扛起妖兽便向外走去。
嗯,甘甜滑腻……像是摇了一晚上的冰阔落。
屋外早就慌成了一团,不少人在咒骂,跌跌撞撞摸索着寻找出口。
看都看不见了,自然没有人前来阻拦。王可顺畅地走在人群之中,听着那些莫名其妙的絮语,一时间竟有些当了医生的感觉。
走在神经病院走廊上的那种精神科医生。
然而是不是真的医生还不好说,毕竟没有哪个医生会扛着具生死不知的身躯到处乱晃。
毕竟有一段路是阿穆卡完全主导的,王可连看都没看,自然也不认得,只能凭着感觉瞎走。
还好这里并没有多少岔路,王可很快就找到了出口。
一直到了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尽管仍旧身处黑暗之中,心底却也不免轻松了几分。
“来者何人?”身旁忽有人喝问。
在这黑暗当中居然还有人能看见自己?王可吓了一跳,急忙循声望去,却见几个万寿堂的侍卫呆立在一旁,强作镇静四下里张望。
原来不是看见,只是听到了声响,王可松了口气,回道:“王家,王可。话说这里怎么漆黑一片呐,我胡乱摸索过来,也不知现在是在哪里?”
“原来如此……我们虽然不知着黑暗从何而来,不过我方强者已在思考对策了,还望先生不要随意走动,以免遭遇危险。”那侍卫点了点头。
“等等,怎么好像有血腥味?”另一侍卫忽然出声道,“难道说你……”。
这都能发现,狗鼻子吗?
王可一怔,急忙寻思对策。
却听得那人接着道:“难道你刚从瑶池出来?”
呼……这个大喘气的。
“是啊是啊,这一片漆黑的,连衣服都找不到了。”王可定了定神道,“反正我是等不了,与其在这里等你们的强者,不如我自己去找他们,兴许这片黒域未能笼罩到外面。”
说罢,为防多生事端,王可又补充了一句:“不必担心,我记得路的,摸索着过去就是了。”
反正也没有人能看见,王可随便进了间房,从房中找出一件下人的衣衫换上了,又将原本穿在身上的短袍撕成布条,包裹住那妖兽的各处骨钉伤口,仔细探了探确认妖兽仍有生气,这才又负上离开。
一路前行,众人无不笼罩在黑暗之中,自顾都不暇了,又哪有人管王可干嘛?偶尔遇上听到声响问询的,王可也是三言两语打发了,很快,王可便找到了进门时途径的外堂。
就在这里,阿穆卡忽然将他叫住,原来是他还惦记着自己选上的那几只妖兽。
在点选第一只的时候,阿穆卡曾取出过一点虚空能量,虽然即时收回了,但虚空能量何其之大,一旦出现,周围的事物必定受其沾染。
叫住王可也正是因为他又感受到了虚空能量的气息。
顺着阿穆卡的指示找去,王可果然在外堂找到了数个长木柜。
说是木柜,倒更像是许多简陋的薄棺材堆叠在一起。看上去准备全然妥当,只待王可出来。
连身体的主导权都不争了,阿穆卡的这点小要求王可当然无法拒绝。
随便找了一辆不知谁人的马车,将长盒一个个堆了上去。妖族的生命力相当顽强,哪怕盒子是完全密封的王可也不担心。
索性将自己背负的妖兽也找个长柜装了,一同放上马车,然而在这黑暗之中,马儿却是半步也不肯走,王可又疑心鞭子下得重了马儿会带着车一同撞向南墙,最后只得卸了马,凭蛮力强行拖着车走。
也幸得周围人都目不能视,别说拉着车走了,就算王可全裸着拉车,也没有任何问题。
也不知沿路走了多久,忽而王可眼前大亮,强光直刺得他眼睛生疼。等擦干了眼泪再回首望去,只看见一片漆黑的巨幕,如同倒扣在地上的黑色半球,足足笼罩了半个城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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