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平原君面谏赵王,马服子府中谈兵
位于中国北方的赵国幅员辽阔,其东部居于华北大平原,土地肥沃,农业先进,粮丰民足。西部上党郡在太行山中,系丘陵山地,多矿产,为发展铜铁治炼业提供了厚裕的资源,吸引“天下冶铁业相聚于赵”。这时期的邯郸同西平、南阳一起成为战国的冶铁铸铜中心,聚集着很多因冶铁而致富的商贾大户。
自赵国的先祖赵敬侯徙都邯郸,至今已经一百五十八年了。邯郸依靠四通八达的地理优势,处于战国八大都会之首,其北通燕涿,南达郑卫,物畅其流,雄厚的经济实力使赵之国运昌盛,也为赵国的振兴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清明时节多雨,前一天夜里,邯郸刚刚经历了一场濛濛细雨的洗涤,第二天这个城市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很多。城里的主街上到处是来自各地的商人和随从,贩夫走卒,街头艺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一派热闹兴旺的景象。
邯郸城的正北方,坐落着雄伟的赵王宫殿。在偏殿中,一位二十余岁,面庞清秀的年轻男子正在认真的看竹简,这就是赵惠文王之子赵丹,赵国的第十任国君赵孝成王。
赵丹于公元前二六六年年少即位,初由母亲赵威后掌权,第一年就联合齐国打败秦国的侵略。二年前赵威后故去,孝成王开始亲政,独掌大权,正是年少得志,意气风发之时。
孝成王现在看的是老子的《道德经》,赵惠文王在诸子百家之中推崇道家,在赵丹还是太子的时候,惠文王就找来道家的先生教授其学问及治国思想,成年后的孝成王理念里自然受道家思想影响最深。
道家以春秋末年老子关于“道”的学说作为理论基础,以“道”说明宇宙万物的本质、本源、构成和变化。认为天道无为,万物自然化生,否认上帝鬼神主宰一切,主张道法自然,顺其自然,提倡清静无为,守雌守柔,以柔克刚。政治理想是“小国寡民”、“无为而治”。孝成王仔细看着《道德经》,试图吸取其中的精华,明晓治国之策。
正在深入思索之时,內侍来报,平原君觐见。
平原君赵胜已经五十余岁了,乃是赵武灵王之子,赵惠文王的弟弟,也是孝成王的亲叔叔。平原君因贤能而闻名于诸侯,是战国著名的名士和政治家,战国四大公子之首,此时也是赵国的相国。
平原君进殿之后,按照礼数参拜了孝成王。落座之后,平原君立刻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大王可知秦国已经在侵占的韩国野王之地设立了河内郡?”孝成王道:“前些时日,听虞卿说起过。”
“秦军目前已经截断了上党到新郑的所有道路交通,韩国的上党郡成为一块孤地,随时可能被秦国夺取兼并。”平原君的语气中带着焦急。
孝成王摇了摇头,有些不屑嘲弄的说道:“就是道路不被截断,韩国也一样守不住上党郡。这几年在秦国面前,韩国何时赢过?一次比一次惨痛罢了。”
平原君感慨的说道:“秦国现在是虎狼之国,愈加猖狂,秦王全力进行东扩,首先面对的就是魏、赵、韩三国。韩国距秦国最近,所以和秦国的战争也最多。如果韩国再失上党,国力更加弱小,迟早要走向灭亡。到时候赵国的大部分国土都暴露在秦国眼下,将直接面对秦国的侵略了。“
孝成王道:“这些叔父以前都说过,孤也知道的。但赵国也有勇将廉颇、乐毅,田单、赵括、李牧,带甲精兵数十万,雁北骑兵更是扬名塞外。如果秦军贸然进入我赵国腹地,都在我军擅长的平原处作战,秦军未必能够取得优势。”
平原君见到依然没有引起孝成王的警惕和重视,言语中更加急促起来,“大王想过没有,与其我们单独抵御秦军,不若大家联合抗秦,胜算更大。何况主动出兵,将战火引在别国,也可以减少赵国的损失。现在韩国的使臣成瑞已经来邯郸快半年了,一直在等待大王的答复。目前野王已失,上党郡再落入秦国,形势也对赵国不利,赵、魏、韩应该要重新联合起来,共同抵御秦国,请大王尽早决策。”
孝成王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但是他有自己的顾虑,“三晋分开已久,并且互有攻伐,已经不可能像先前那样紧密联合了。况且韩国夹在赵、魏之间,一阵子联合赵国伐魏国,一阵子又联合魏国打赵国,摇摆不定,谁能知道今后又会做出何等出格之事。现在韩国不是也给魏国派了使臣,魏王不是也没有答应吗?”
平原君道:“形势危急,现在就需要赵国抛弃前怨,首先做出表率,同意联合抗秦,魏国自然也会考虑到自身的安全,加入进来。“
“如果赵国表率了,但是魏国依旧不愿联合抗秦,那我们就已经得罪了秦国,自己没有退路了。到时候仅靠赵国和韩国的力量,太单薄有限了。“孝成王有些担忧的说道。
平原君依旧苦苦的劝说道:“韩国灭亡,赵魏两国都有影响,但上党落入秦国,邯郸将无险可守。现在对赵国来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魏国不加入,赵国也应当联韩抗秦。”
孝成王听到之后开始犹豫起来,目光飘忽不定,最后落在了几案之上的书简上,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现在韩国国力较弱,韩赵组成联军,实际上韩军自保都困难,基本上都是以赵军为主。我国前些年刚刚经过沙丘之乱,还没有完全休整恢复,目前整体国力,还不具备和秦国作战的能力。尤其现在北方的匈奴、东胡日益崛起,不断骚扰边境,还需要积蓄力量加强巩固边境。不如再等几年,北方边境巩固了,国力也基本上恢复了,在考虑和秦国对抗。“
孝成王又道:“韩国还是有一定战争实力的,即使失去了上党郡,秦国估计也在数年内消灭不了韩国。更谈不上大举进攻赵国了,赵国刚好利用这几年时间抓紧时间恢复国力。”
平原君还想继续劝说,孝成王却已经不再想继续听了,他说道:“好了,就先这样,如果后期形势有变,孤当再制定国策,目前我们就静静的观看局势进展吧。”说到这里,孝成王略微思索一下,吩咐平原君道:“对了,这个韩国的使者再继续久留邯郸,让秦王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一直和韩国紧密勾联,对赵国不利。明天相国派人好好慰劳一下,给他备一桌酒席,就说是孤赏赐的,再送他一些回去的盘缠,他自然会明白的!“
平原君见孝成王心意已决,知道再说亦是无用,满腹遗憾的起身告退了。
出得宫来,平原君心中惆怅不满,此次闻听上党交困,危及邯郸,平原君本欲借此良机劝说孝成王出兵助韩,没想到孝成王不仅没有答应,反而适得其反,让他劝离韩国的使臣。带着怏怏不乐的心情,起驾回府,路上又想到秦国不断强大起来会威胁邯郸,严重了甚至可能像魏国和楚国那样被迫迁都,更加忧心忡忡。
马车缓缓驶在回府的路上,过了主街,转过两个路口,路过沙家十字,这里是邯郸城交易器具、说唱杂耍的地方。大街上四处散落着各地的艺人,有的在表演剑法,有的在练习套环,有些人在耍猴逗鸟,参观游玩的人们络绎不绝,不时地发出阵阵叫好声。
前面路边一个艺人正在表演耍猴,不想一只猴子却突然受了惊吓,在人群中乱窜,人们向四处忽的散开,一个摊贩避让不及,担子被撞飞,在道路中间撒了一地货物。
看到道路受阻,前面开道的侍卫大声呵斥摊贩,准备骑马直接踏将过去。平原君素以仁爱为名,立刻责令侍卫不得惊扰摊贩,等待收拾完毕之后再过去,旁边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过来帮忙捡拾货物。
等待间,平原君不经意的看了旁边的一条街巷一眼,突然之间有了想法,随即命令车驾左转进入街巷,向深处驶去。原来马服子府就在街巷的尽头,这里原本是赵国大臣亓建的府邸,沙丘之乱后亓建获罪抄家,家产全部没入宫中。
公元前二六九年,秦昭襄王派中更胡阳进攻赵地阙与,赵国名将赵奢率军奔袭驰援,打败秦军,使威行诸侯的秦国遭受了近年来最大的一次军事挫折,多年之后仍然不敢对赵国轻举妄动,赵奢也因此闻名诸侯。
赵惠文王大胜秦国,心中狂喜不止,乃升赵奢为赵国上将军,统领全**队,加封为马服君,并将亓建这个府邸赏赐赵奢。赵奢故去之后,其子赵括袭封了爵位,深受孝成王厚爱,被朝内众臣称为马服子。
快到马服子府邸,远远望去,就见到八个身材魁梧,威武雄壮的侍卫,明盔亮甲、全身披挂的站在大门两边,模样威猛慑人。平原君想到当年赵奢在时,处事低调,府邸门口通常只有几名便装仆人。这赵括毕竟还是年轻,处事张扬,喜欢这些虚有的排场。
侍卫上前去通报,闻听相国平原君赵胜驾到,府里的管家赵欢慌忙前来拜见,并急令仆从前去通报赵括。平原君问道:“马服子在府里做什么?”赵欢道:“禀报相国,主上这个时刻应该还在后院里和宾客们谈论兵法韬略!”
“那就不必专门通报了,你带路,我正好去看看,这个赵括平日是如何在家里排兵布阵的!”说完平原君只带领了二名随身侍卫,径直步入府中。
平原君不仅是赵国的相国,还是孝成王的亲叔叔,位高权重,在赵国的地位仅次于孝成王,可以说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既然平原君这么说了,赵欢那里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在前面引路了。
进入到大门里,是一条宽约六步的青砖主路,左右两边都是宽敞的厅房。主路尽头可以看到一个花园,里面还有一个小院,应该是府中女眷居住的地方。门内刚出来两名年轻女子,忽然见了平原君,虽然不认识,但从衣着气度看去,知道来了贵客,慌忙行礼避让了。
右侧不远处的厅房中间有一条小道,转过去就看到一个长宽各约三丈的演武场,旁边摆着兵器架,上面插着各种矛戈剑戟。演武场里面就是大厅了,未到门口,就可以听到有数人正在激扬辩论。
平原君对赵欢摆摆手,示意不要惊扰众人,自己慢慢走到门前,侧眼望去,十余个宾客、游侠模样的人聚在厅堂之中,或倚在榻前,或正坐凝听,或深思熟虑。只见一名蓝色布衫、体型微胖的青年说道:“兵家又主张柔武、心战,《逸周书》中说,善政不攻,善攻不慢,善慢不伐,善伐不阵,善阵不战,善战不斗,善斗不败,又说善战不斗,故曰柔武,对此文轩兄又是如何看的?”
“布赫兄能看出如此有深度的见解,看来对心战的认识远在他人之上。”这人嗓音洪亮,掷地有声,顺着话音望去,却是个年约二十六七的年轻男子,肤色光洁白皙,身材高大却不失文雅,冷傲孤清却又显得有些盛气逼人,此时正经端坐在正位的坐榻之上,不用说,这必定就是马服子赵括了。
只听赵括继续说道:“柔武指行动上刚柔并济,心战、谋战与武力并使,这还是老子的思想。但老子还说过: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还说善用人者,要用人之力。就是说双方对峙时,要攻心为上,善于借力打力。但是如果过于重视心战,也容易封闭自己的内心。”
“对,还有姜尚也推崇柔武的军事思想。”座下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中间补充说了一句。
“不错。”赵括道:“姜太公做为兵家谋略的先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柔武战略就是他首先提出的,还提出了很多分化瓦解敌军的具体措施和战术。他说:善战者,不待张军;善除患者,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但是《三略》过于对内部注重奖赏和惩罚的作用,反而忽略了心战的作用。”
平原君虽然是一个文臣,但是久在乱世为政,也粗略的通晓一些韬略、兵法之策,尤其推崇姜尚的治国理念,但是毕竟所识有限。现在听到赵括竟然还有这么深层次的见解,觉得推敲的恰到好处,不觉大声说道:“好一个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妙及,妙及!”抚掌推门而入。
室内众人正说到兴头上,被平原君突然惊搅吓了一跳。其中有认得平原君的连忙参拜,其他人闻听竟然是相国平原君,也都纷纷起身行礼。赵括看到平原君突然造访,亦是又惊又喜,立刻起来快步迎了过来,深鞠一拜,说道:“鄙臣赵括参见相国,不知相国到来,未曾亲自到门口迎接,还望相国恕罪!”
平原君微微一笑,伸出右手轻轻扶起了赵括,说道:“何罪之有,我突然造访,乃是不速之客。现在在兴头上又出来惊扰了大家,我才是有错之人。”说完,向众人摆摆手:“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赵括引着平原君向厅内走去,平原君这才仔细端详了演武厅的大致模样。厅内上堂是一张宽大的木头几案,几案之上散落着数卷竹简,这也就是方才赵括所坐的主席。堂下是左右两排坐榻,榻前也整齐的摆着木头小桌,不消说就是宾客之座。厅堂内墙两边全是书架,上面满满的都是竹简,约莫共有七八百斤重。平原君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竹简,打开一看,却是春秋末期齐国兵法名家孙武所著的《孙子兵法行军篇》,再打开一个竟然又是魏国吴起所著的兵书《吴子》。不用说,这里的书架上全是商周、春秋、战国以来各路名家的兵法、布阵、谋略之类的兵书了。
看来赵括名不虚传,的确对兵法深有研究,平原君不断点头,露出赞许的神情,说道:“久闻马服子博览兵书,精于谋略,今日里亲眼见到了,果然精辟入理、名副实归啊。”一旁的赵括看到平原君能够细心的观看自己的兵书,还流露赞许的神情,心内早就有些暗自骄傲激动了。现在又听到平原君这么当众评价自己,真的有些欣喜若狂了。但是面上还是流露出谦逊的模样,笑着说道:“相国过奖了,鄙臣只是兴趣广泛,所学还是较为粗浅,只不过喜欢闲时和大家相互间切磋,交流罢了。”
平原君缓缓向众人望去,看到也有三两个似曾相识的面孔,问道:“这些都是你平日里志气相投的朋友了?”
赵括赶忙一一介绍,方才发问的蓝衫青年乃是客卿冯推介之子冯都,那个浓眉大眼的是上大夫管季白之从弟管逯,其余还有五大夫仲克伯之子仲子南,大夫冉璞山之子冉展禽,赵括的从弟赵霖,另有的一些人就是赵括府里的上等门客了。
平原君一向礼贤下士,好交朋友,门下有食客三千人,知道这些人里面也有各种奇才,不可小窥。当下也微笑着一一拱手回礼,对众人说道:“大家能够来到邯郸,就是赵国的栋梁之才,你们都好好学习兵法韬略之识,一旦国家需要,本相国将会向大王保荐,重用你们,为赵国效力。”
赵括估计平原君绝非突然造访这么简单,应该还是别有隐情,顺势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先请回吧。”随后,挥伸手示意道:“相国,这里嘈杂烦乱,就请到正堂一坐吧。”“也好。”
二人慢步来到正堂前厅,侍女已经泡好了茶,端来了果品。赵括请平原君在上榻落座,自己恭恭敬敬的在下方坐了。
平原君到赵王宫中,费劲口舌,最后落得个惶惶然告退而出,哪里还顾得上喝茶。到了赵括府上又来回转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是滴水未进。现在坐下了,才发现是又渴又饥,也顾不得烫,就吹嘘滋啦的将半盏茶饮了下去,赵括连忙叫侍女又加了些凉茶,平原君就着吃了几片干果,就着又喝了一盏凉茶。
事毕,看着赵括依旧恭恭敬敬,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平原君呵呵大笑:“小子,不要看老夫笑话,老了,身体不如以前了。”赵括陪着笑了起来,说道:“看来相国方才来时一定是劳累过的,是我疏忽,应当早些准备的。”
“好了,就不必说这些多余的话了。”平原君打断了赵括,正想再说时,却见先前那个管家赵欢进来了,向赵括报道:“主上,适才老夫人知道了相国大人到了府上,想前来请个安,望主上报与相国恩准。”
“哦,原来赵老夫人过来了,快快请吧!“不待赵括答话,平原君已经应允了。须异,赵奢的夫人马氏身着隆重的朝服走了进来,先向平原君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平原君连忙叫赵括扶起赵夫人,侍奉着在一旁坐下了。
当年惠文王在位时,平原君力主从平民将领中选拔人才。赵奢起初为收田税的官吏,因为执法无私,杀死了九个平原君府里带头抗税不交的人。但是平原君非但没有记仇,反而认为赵奢有胆识,有谋略,有才干,把他推荐给惠文王。惠文王任用赵奢掌管全国的赋税,在赵奢的管理下,赵国的赋税非常公平合理,民众富足,国库充实。而后平原君看到了赵奢的军事管理才干,又借机推荐赵奢统领军队,终成一代名将。
所以,平原君对赵奢有提携、帮助的大恩,乃是赵氏家族的大贵人。如此大恩,当然铭记在心,赵老夫人知道平原君到了府上,就执意前来拜见也就顺理成章了。转眼之间,三十年过去了,赵老夫人已近五十岁,平原君也成为一个年过六旬的花甲老者了。
赵老夫人谦卑的低垂着头,缓缓的说道:“当年赵括的父亲过世时,平原君到府上祭奠,从此之后再未见过,不觉已经过去七年了。现在看到相国为国家社稷操劳,都已经满头白发了,身体看着也似乎消瘦多了。”
平原君道:“年岁到了,头发自然也就白了。今日到了府里,看到赵括交友广泛,都是些博学有才之士。马服君虽然走得早,但是给赵家留下了一个好儿子啊!对了,近年来老夫人也应当过得美满如意吧。”
赵老夫人道:“还好,我这未亡人老了也不喜欢走动了,有时竟然在府里能呆上几个月都不出门。好在两个儿子和媳妇们都还孝顺,赵括的两个孩子也已经三五岁了,每天儿孙环绕,日子还过得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要看着自家里的人都平平安安就好了,哪里像相国那样整日里操劳国家大事。”
平原君看着赵括说道:“马服君早年就严格教育训练赵将军,现在看来,苦心没有白费。赵将军虽然年轻,但是志向远大,而且文韬武略都有过人之处,以后必然还可以为我赵国建功立业,功绩不会在马服君之下。”
赵老夫人微微笑道:“整日里我看到他都在研究兵法,还经常召来一群人,吵吵闹闹的。但毕竟他还没有经历大战争,缺乏经验,平日里还要相国多指导提携才是,在这里下妾就先拜谢了。“平原君道:“在我眼里,赵将军就如同我的子侄一般,老夫人敬请放心就是。”
赵老夫人再寒暄几句就告退了。平原君感慨的说道:“赵括啊,你有一个好母亲,当年你父亲在时,她就深明大义,不畏艰险,全力支持马服君。现在你父亲不在了,你又每天谈兵论战,心思放在外面,府里面现在井然有序也必定是依靠了你的母亲在费心管理。”赵括连连称是。
赵括有些不解的问道:“相国今天突然到我府上来,是有要事交付于我去办理么?相国尽管吩咐就是了。”平原君自然不会给赵括去说自己方才在孝成王处据理纳谏之事,平缓的说道:“我从宫里出来,路过这里,突然想起了你父亲,也有些好奇你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就过来看看,倒也没有什么具体之事。”
听到平原君如此一说,赵括倒是松了一口气,原先还以为平原君有事要安置给自己,于是立起身子拜谢道:“承蒙相国恩典,还能挂念先父,赵括在这里代先父谢恩了。”
平原君示意赵括坐下,说道:“你现在继承了你父亲的爵位,也是朝中的重臣,平日里要做好参谋,为大王出谋划策才是。”赵括道:“谢相国教导,鄙臣都知道了,会牢记在心。”
平原君突然感慨的说道:“前日里我得知韩国上党郡危在旦夕,今日中午我就去见大王,请大王以赵国大局为重,援助韩国,解救上党。秦国现在已经将上党郡完全孤立起来,上党郡岌岌可危,即刻落入秦国手中。秦国一旦拥有上党,则对赵魏韩三国形成巨大威胁,特别是对赵国,近则威胁赵都邯郸,远则可截断赵国与北部代郡、雁门郡、云中郡等地区的联系。”
“相国所言都在要处。”赵括接着说道:“不仅如此,现在各国都安于自保,但是秦国图谋的是全天下。秦国通过蚕食各国的土地越来越强大,长远下去,东方各国最终会被逐步攻破,天下都是秦国的了。现在秦国破坏合纵策略,六国非但不联合,却互相猜忌,各自为战,甚至甘当秦国同谋,坐看着秦国慢慢强大起来,开始向中原渗透,委实如作茧自缚啊。”
平原君忧心忡忡,略带伤感的说道:“大王也是一样,认为现在赵国国力尚未完全恢复,还想再休整恢复几年。但是上党郡一旦落入秦国之手,估计赵国不但没有休整的时间,很快就要直接面对秦国的入侵,两国的生死大战也就为时不远了。”
二人有了共同的话题,不由得商讨谈论许久,下午平原君就在赵括府中简单的用了晚饭,天色渐黑方才回去。
秦都咸阳西北处,泾阳围猎场,秦王行宫。
到了晚上戌时,天色完全昏暗下来了,宫女们用长铜杆将大殿周围的四个灯台上的油盆引燃,灯火忽明忽暗,扑闪不定,整个行宫大殿里显出一股阴郁的氛围。
一群人在大殿中央席地而坐,中间上席是一位身着宽大金边玄黑色衣服的老年男子,大约六十余岁,面色红赤,双目囧囧有神,似有夺人之威,不用说这就是让六国国君忌惮害怕的秦国君主昭襄王赢则。
昭襄王下方左首是一个臃肿肥胖的中年男子,眯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神情自傲,即是应侯范雎。范雎对面是武安君白起,再下方就是御史大夫王籍、治栗内史费哲、少府闫烈、五大夫蒙骜等六七位将军大臣了,显然昭襄王在围猎场行宫召集大家商议国事。
只见范雎竖起身来,说道:“禀报大王,在韩国的斥候接连上报,我军攻下野王之后,韩国百姓担心我军随时进攻新郑,目前上下内外一片恐慌。许多豪族大户已经准备逃亡外地甚至到齐赵两国去,但是韩王为防止混乱,限制富户和贵族们离开,上党和阳翟的韩军也都加强了戒备。”
闫烈也起身报道:“大王,派在其他各国的斥候也都传回了密信,各国国君到现在没有任何帮助韩国的迹象,但韩王派出的使臣还滞留在大梁和邯郸,仍然试图说服魏赵两国。”
“求援?”昭襄王正在认真看着白起带回来的河内郡地形图,闻言之后,竖起了眉毛,瞪圆了眼睛:“孤倒想看看,谁有胆量出来,谁敢出来我就放下弱小的韩国,先打他。也好,武安君别休息了,继续辛苦一下,去狠狠打他,打得他损兵折将,割地赔钱,再也不敢于秦国为敌。”
“哈哈哈,哈哈哈!”大殿里响起了众臣们的阵阵笑声。
“三年了,孤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不仅是野王,还有上党郡,这么大一块疆域,都要归于我大秦了。”昭襄王手抚着地图,激动感慨的说道。
昭襄王十九岁即位,在位已经四十四年了。在位初期,由昭襄王的母亲宣太后当权,再加上宣太后的两个弟弟穰侯魏冉、华阳君芈戎,以及宣太后的两个儿子高陵君秦悝、泾阳君秦市,号称秦国四贵,组成了一股外戚势力,制约着秦昭襄王。
这股力量中,又以穰侯魏冉势力最大。魏冉立过不少战功,但是他得到的封赏远胜于其战功。迫于宣太后的权威,秦昭襄王任命魏冉为相国,并将天下最富裕的陶郡封给了他。
随着外戚势力日趋强大,足以威胁秦昭襄王的统治时,秦昭襄王开始采取手段。他先是培植魏国人范雎,然后逐步废掉了宣太后和四贵的权利。
公元前二六六年,宣太后和穰侯魏冉先后“病逝”,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被驱逐到自己的封地上,而穰侯魏冉的封地陶郡,也收归秦国国有。秦昭襄王封应侯范雎为相国,替代穰侯魏冉,秦国完成了相国这个层面的更新换代,权力高度集中到秦昭襄王手上。
大权集中后的昭襄王已经六十岁了,在应侯范雎的辅佐下,他迫不及待的对周围邻国开始发动战争。昭襄王想给秦国人民证明看,没有穰侯魏冉,我赢则一样可以横扫六国,而且能够做的更为出色。
而目前攻占上党郡对于秦国来说,有三重意义,一是削弱韩国,以进一步兼并韩国;二是从中间分离赵国领土;三是居高临下对赵、魏形成地缘优势。如此一举三得,秦国当然是应当发兵攻占上党。
但是上党郡高山险关众多,秦国攻占了西上党这个板块,试图进入东上党的时候,被韩国人依山岭修筑的各等战略要点给阻挡了。秦军伤亡惨重,韩军抵抗激烈,算下来秦军共伤亡达到七万之多,还只攻下了三分之一个上党,而上党另外两个板块,韩军的防御力度明显加强了。
当然,以秦国的军事实力,不进行任何战略布局,继续这样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去攻占,用上个三四年,拿下上党郡甚至大半个韩国也没有任何悬念,但已经六十岁花甲之年的秦昭襄王可不想再等这么长时间了。
上党郡的韩军之所以能够顽强抵抗,主要是有来自韩国新郑和阳翟不断运送来的援兵和物资,韩军再利用有利地形,阻挡秦军。秦国如何来削弱韩军的力量,快速攻占上党郡呢?
秦王赢则、相国范雎、武安君白起,不得不重新规划进攻上党郡的策略。秦国改变了进攻方向,将兵力转移到太行山南部,切断韩国新郑通往上党的道路,以此孤立上党,进而再夺取上党。
原来韩国的地形像一个葫芦,上下两头大,中间小。为此,范雎制定了一个“半韩”的战略。所谓“半韩”,就是将韩国一分为二。“半韩”战略为:重点进攻韩国中部狭窄处的各要塞,最后攻占中部的野王城,将韩国分割成新郑、阳翟所辖区域和上党郡两块独立分割的领土,这样一来上党郡自然就成为韩国国都新郑统治不到的一块飞地,然后再迫使韩王将上党郡拱手送上,秦国就能不战而白白得到韩国的一半领土。
战略目标明确了之后,武安君白起亲自统兵,开始攻城拔寨。公元前二六四年,白起统领的大军进攻陉城。在绝对优势的兵力下,耗时一年,秦军经过多次浴血奋战,以惨痛的代价攻克了陉城。而韩军也异常悲壮,以“城在人在,城丢人亡”的坚强意志,重创秦军,但是也全军覆没,被斩首五万。
公元前二六三年,白起继续攻占太行山东南的修武等城邑,只剩下野王一座孤城。今年初,也就是公元前二六二年,白起连野王城也一并攻克。野王城是丹水与沁水汇流之地,秦军攻占这里,就彻底切断了韩国新郑通往上党郡的水陆通道,将上党郡变成了一块飞地,成为秦国的土地已经指日可待了。
辛苦了三年的目标终于即将实现了,昭襄王自然欣喜若狂。
“大王,自武安君攻下野王之后,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范雎微微笑道:“上党郡的粮草补给全靠新郑供应,战略储备有限,估计已经粮草告罄了!”
“对,这些韩国人我看也强硬的很,战死了我们众多秦军士卒,现在就应当放一放,绝其粮草救兵,饿过了也就无力可为了。”蒙骜深知韩国人的战斗意志,想起来依然耿耿于怀。王籍也认同的说道:“我们现在就围着上党,慢慢困死他,逼得上党走投无路,唯有投降秦国。”
“不可。”范雎摇了摇头,说道:“时间耽误久了难免夜长梦多,别忘了还有其他五国在紧密观察着形势,局面随时会变。大王,现在上党郡已经成为一块飞地,韩国新郑又面临在王龁的军事威胁之下,鄙臣觉得时机已到,我们马上给韩王下书,威逼韩国割让上党郡。”
昭襄王心中早已经迫不及待了,立即令到:“应侯,你立刻派使臣去韩国,让韩王割让上党郡,否则我军将攻击新郑。让使者彰显出我大秦国的国威来,态度客气点,但语气要有震慑力,孤可没耐心多等了,惹急了真的想发兵攻打新郑了。”
“谨遵大王诏命,鄙臣明天回去后马上部署。”
昭襄王立刻觉得心情大为舒畅,大声呼唤侍从:“传令上酒上肉,今天孤高兴,平日里各位爱卿、将军们也都辛苦了,今天都放开喝上几盅酒,热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