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拆迁区破旧熟悉的街道,丢弃的食品包装袋,半边钢化玻璃门从框上脱落,挂在不锈钢门把手的链子锁藕断丝连般相连,这些杂物统统覆盖着层厚厚灰尘,在夜里显得静谧而暧昧。
老式铁皮电筒射出白色的光,在拆迁区无人的废弃房屋间中扫射,激发出昨夜的记忆,李超越发肯定他不但没有记错。
工程车辆的反复碾压,路中间早已破败不堪,裂缝和洼坑满布。
运动鞋踩过满地的碎玻璃珠,沙扎沙扎响着,四下无人,光线很差,李超一路打着电筒寻过来才找对地方。
就像下过雪的冬天一般,地面留下了大量的脚印,商店门口的积灰最厚,看起来不仅有把他送去医院的人的脚印,或许还有些其他的痕迹。
但在这样的混乱中,李超没能分析出任何其他有用的信息,他不是足迹学家,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那团巨大的混乱脚印旁,4条黑色轮胎印延伸出去,结合记忆,李超确定这应该就是他昨天被撞飞后躺下的地方。
如果从天空俯瞰,混乱的脚印团与四根轮胎印很像是一束奇异的花。
李超站在花柄处,静静肃立许久,如果有人在一旁观察,或许会以为,这名少年一定是感慨着命运的无常,毕竟忽然之间拥有强大的力量,是所有心怀梦想的少年无法抗拒的诱惑。
但现实往往不是这样的,没有任何征兆,五花八门的污言秽语从李超口中被连贯喷出,大约是不习惯于骂人,许多脏话都是重复的,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全球通用的那三个字。
“敲你妈!我(……¥!!”
晚上这里不会有人在,李超没有压抑声音,虽然身体素质似乎变好许多,几分钟下来,也骂得累了。
能够进入市重点高中的重点理科班,李超的物理成绩自然不算太差,虽然在此前他也和多数高中生一样认为,那些个物理公式,除了对升学有所帮助之外,他永远也不会在课堂外用到。
从花朵的位置出发,用脚步丈量了刹车痕迹的大致长度,接着李超套用了几个加速度公式。
算出来的速度,让他惊讶,继而震惊,最后极端愤怒。
李超并不认识那个杀人犯(是的,李超现在是这样在心里称呼的),但显然,以那种速度撞上来,就是赤裸裸的谋杀,结合记忆中最早观察到那辆车的位置以及引擎的声音大小来看,那个人甚至没有尝试过减速:他在狂踩油门。
李超的气最后还是消了。
一方面,他想不出那个试图撞死他的老外,到底是发了疯,还是单纯的酒驾,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第二点,他看过不少小说,这种大难不死,通常必有后福,但基于他所接受的教育和最基本的常识,身体的变化让李超困惑。
或许这些变化和那个人有关,但无法和那个人对质,还是得不出什么结论,总之那个中年白人逃跑了,他没有试图报警或者帮忙叫个救护车什么的。
李超并未因此受到更多的伤害,除了地面上的车辙印还有一点记忆,人和车就像凭空消失了,人海茫茫,又哪里去找。
将思绪从脑海中剔除,关掉手电筒,调整好呼吸,从清醒以来,李超第一次闭上眼,细细感受这具他熟悉的给予了他无数帮助的,平凡的,用了17年的身体。
虽然17年的后面两三年,使用方式有点特殊。
白天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已和往日有所不同,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环境的干扰都消失后,李超能明显感觉到,注意力能够更轻松的集中于身体本身,似乎在晚上,他感到更兴奋和……更敏感?
拆迁区外流动的车辆,鸣笛声,广场传来风咏茹空灵飘渺的歌声,最喜欢的歌手也没能逃过广场大妈的魔爪,他也能感觉到风吹过肌肤,寒毛微立起。
深吸一口气,李超睁开眼,看着远处黑暗中垂落的广告牌上,中年人抓着手中的深红色药酒瓶笑容爽朗。
拆迁区被一道很长的矮墙单独围起来了,隔壁街道的灯光几乎射不进来这片地方,是真正的一片漆黑,而他孤身一人。
李超忽然打了个哆嗦……
四下看了一眼,总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正看着自己。
别慌,稳住,李超安慰着自己。
等等?黑暗中的招牌?
抬起手中手电筒,的确没有打开,视野中,所见物体的形状和白天没有太大区别,但白天的色彩和细节更多,确认完毕,李超低声欢呼起来。
“我能夜视了!哈哈哈。”李超开心不已
身体的每个改变,李超都觉得新鲜,至于夜视这种技能对一个生活在的城市的学生到底有何意义,李超不想纠结。
“最少再也不会半夜尿到便池外面去。”少年觉得这个技能简直没法儿更实用了。
身体的测试李超制定得更复杂一些。
关闭电筒,随意选定一个方向,李超开始慢慢加速。
只用了数秒钟,根据后退的景物速度,他已经超过了平时全力奔跑的速度。
“还可以更快,快得多!”
澎湃新鲜的动力从全身各处奔涌出来,随着他速度的提升,调动的总量越发庞大而快速,肌肉在快速的收缩,双腿迈动的频率还在提升。
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心律高到李超开始担心的程度,呼吸也变得悠长,肺部吸满可以供给身体更久的运作。
速度还在增加,奔跑的姿势开始变形,跨步更大,身体更倾斜于地面,同时掠过眼旁的街道也开始拉扯变形。
随着醒来后熟悉时间的增长,李超察觉到对身体的控制方式已经和过去有所不同,似乎他正在适应新的身体。
“但是,极限在哪里?”李超第一次感觉到这具身体有些陌生,他就像是一名驾驶着失速列车的火车司机,无法完全控制身体,李超强行控制着,让身体听从指挥。
拐过弯,一个狭窄的死胡同现于眼前。
没有犹豫的空间与时间,一声闷哼,李超抬脚踩在垂直墙面上,狂奔的速度裹挟着轻飘飘的身体扶摇而上,左右连蹬,双手轻撑,像只雀跃的鸟儿一般弹跳上了二楼。
李超兴奋至极,私房之间距离非常拥挤,时常只有将将两车并行的宽度,两栋楼之间的落差也基本持平,加之他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能力显然都有了异于常人的变化。
当意识到自己已经具备这种能力后,李超开始学习视频中看过的跑酷者,在建筑物之间跑跳、翻滚、攀爬。
拆迁区面积颇大,在空中俯瞰,以街道标志物辅助辨别方向的传统寻路方式已无法为自己引路,同一个建筑高空俯瞰的街景也与记忆中在地面看到的有很大区别,就像是从卫星实景地图中无法很快寻找到自己熟悉景物一般。
从未使用过这个视角的李超,只用了两分钟不到,便让自己迷了路。
再越过一条由两栋大楼夹出深不见底的沟壑,来到一栋废旧大楼旁,奔跑的本能催促着李超,没有犹豫地直冲而上。
墙壁难以借力,余力已尽而新力未生,李超右手闪电般猛探出去,右手腕青筋纠扎,三截指头扣住一道浅之又浅的凹槽,借力再攀。
到借无可借之时,李超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视野也为之一扩。
明月高悬,入目近处,是拆迁区残垣断壁,如同城市病死的躯体,远处,则是朦胧灿烂的万家灯火。
他已经来到这片废墟的最高处了。
滞空时间非常短暂,漂浮在半空,身体即将坠落之时,少年也再忍不住胸中热烈而奔放的风发意气,此时此景,唯有他一人能看到。
“喔!!!”
大笑和肆意呼喊远远传开,拆迁区残破建筑的回报来自四面八方,更显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