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柳——生死柳
“君长。”
陈君长正在写字,被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陈’字最后一笔歪了老远。
耿星河一身银白色朝服,白玉束发,星目剑眉,嘴唇微红,看起来邪魅至极。
“下朝了。”
“嗯。”
两人相对无言,对耿星河,陈君长有的是利用,算计,但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对耿星河多了许多愧疚,还有一丝不明的情感。
耿星河把自己从不夜城那个噩梦里救出来,而自己踩着他的维护,害人,杀人,做这一切十恶不赦的事,刚开始陈君长试探他的意思,杀了一个高官,耿星河没有责怪他,只是帮他擦干净手上的血,后来,他为了复仇,灭了一个贤臣满门,这个贤臣还是耿星河的好友,在他准备好被耿星河问罪,处死的时候,耿星河只是问,“晚饭吃什么?”
真不明白这家伙是锻炼忍耐力还是傻,陈君长心里骂道。
“军粮被盗了。”耿星河突然说。
陈君长手一抖,沾了些墨水在手指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耿星河拉过他的手,用手轻轻替他擦拭,陈君长心里愧疚,不敢面对他,迅速抽出手,谁知耿星河把他拽的更紧了,继续给他擦手。
对方手里的温度传过来,陈君长心里掀起层层涟漪,自己就是罪魁祸首,陈君长看着对方平静的脸,十分不是滋味。
“明日我就要去南定关。”
“什……什么?”陈君长一惊。
“刘将军入了天牢,我去顶他的位置。”耿星河看着被自己擦干净的白玉般的手,满意地一笑。
“军粮都没有,这场战怎么打。”陈君长开始紧张了,胡人骁勇善战,有备而来,我方没有军粮的情况下,去了只是送死。他声音都在颤抖,道:“不可以。”
“你在担心我吗?”耿星河得到他的关心,开心的像一个讨赏的孩子,迫不及待的追问他。
“别闹,这是性命攸关……”陈君长话还没说完,就被耿星河一把揽进怀里。
陈君长完全懵了,竟没有推开他。耿星河轻轻呼出一口气,热气抚过陈君长的耳边,弄得他一脸红晕。
“其实可以不去……”我们离开,去远方,去没有烦心事的地方。陈君长很想这么说,但是他执念太深,自己都放不下,又如何让耿星河放下一切。
“什么?”耿星河有一丝惊喜地询问。
“没什么……对不起。”终究是这样,我放不下,只是,今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这是我唯一能赎罪的,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耿星河有一丝失望,心里一阵阵的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也是我这么多年想对你说的。他整理了情绪,说:“院里我种了两颗杨柳,帮我照看,好吗?”
“好。”陈君长哽咽道。
第二日,耿星河不告而别,等陈君长发现,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将军府。
连送别的机会也不给我,耿星河,滚蛋。陈君长面对着两颗半人高的杨柳发呆,一呆就是一天。
……
半月过去,这半个月里,前线每天都传回来战报,还有他特意写的家信。
陈君长颓废了两天就开始早出晚归的生活,他每天见不同的人,深夜秉烛,活的像一个傀儡,他是一个活人的唯一证明就是收到耿星河的书信时的紧张,兴奋,担心。
每次战报说,将军遇伏,军中有人叛变,敌人偷袭的消息,陈君长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看看那人还是不是健健康康。
半月后,再也没有一封温暖,亲切的家信传回来,战场上的消息也封闭了。
陈君长再也坐不住了。冬天的风,吹到草原了吧。
“按计划行事。”
“可是大人,此计凶险,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啊。”
“不必多说,此计若成,我的将军便会安然。”本来千方百计,机关算尽只是想报复,想毁掉不夜城,可是……什么时候,他对我那么重要了,重要到我可以为他放弃不夜城。
……
“怎么想着约我见面?”
“陈瑾瑜,当初你许我不夜城作为筹码,可还记得。”
“哈哈哈,当然,事成了……不夜城就是你的了。”山上的风大,吹起了陈君长的蓝衣,让他宛若嫡仙,陈君长厌恶地皱着眉,不夜城里,腐朽,**的空气萦绕鼻尖。这是陈国最高的一座山,向南望下去,灯火通明的地方,就是不夜城。
“你允诺便好。”
……
第二日,一大批军队逼宫,皇帝被困宫中,带队的就是辰王陈瑾瑜的亲信付亮。
此时一大批粮草从不夜城运出,走着特意开的私道,很快就到了胡陈天盛的国界——三江。
按计划,皇帝那里,这时候应该也被妃子的一碗酒归天了吧,只要粮食送到胡地,这场战就能把那小子玩儿死,当然这里的粮食自然是加了料的,到时候再让我的军队出来,加上剩下的军队,就能打败胡人,陈瑾瑜越想越兴奋,仿佛那把龙椅已经在眼前了。
正当他洋洋得意时,前面士兵紧张道,“不好了,是天盛的军队。”
陈瑾瑜脸色一变,看着前面黑压压的军队缓缓前行,带起天边风云骤变。
“陈君长?你——”陈瑾瑜惊讶的合不拢嘴,那么多人中他选择跟陈君长合作,就是因为他知道陈君长想要的,他能把握那人的心思,可是……
“你……背叛我。”陈瑾瑜气的全身颤抖。
“没人跟你说,和奸臣合作,是与虎谋皮吗?喔——你还不知道我是个奸臣吧,陈国朝堂上死的那些贤良忠士都是我杀的,不是耿星河,哈哈哈……”
“你……”陈瑾瑜脸色难看,气的说不出话,知道无数箭雨飞来,他才狼狈的逃走。
“大人,他逃走了……要不要追?”
“不用,他把粮食送给了天盛,胡人不会放过他,皇帝不会放过他,况且,他还有个谋反的罪名顶着呢。”陈君长冷笑一声。
“陈公子,如今你与天盛合作的事已经瞒不住了,陈国你回不去了,不如留下来?”
“不了,你记得你说的就好。”陈君长扬鞭催马,向前方跑去,他的身影在百万大军的衬托下非常渺小。
面对敌人他运筹帷幄,没人知道他内心有多害怕,他快马加鞭,恨不得快点再快点,他现在想的唯有那人能够等着他。
南定关,耿星河带领的五万士兵直袭胡人,粮食没了,战不能拖。
敌人的数目多上好几倍,耿星河杀的精疲力尽,手臂上,身上受了好多伤,身上被血水染的通红,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
耿星河横刀挡住前面的攻击,兵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侧面又有敌人挥刀坎过来,胡人力气大,兵器重,一刀下去能够将人一劈两半。耿星河转了一圈生生避开那一刀,同时一剑横挥一下,两个人的顿时身首分离。
刚解决两个人,又有一群持长刀的人围上来,他们成圆形包围了耿星河,然后一起向中间坎去,耿星河双剑成十字状顶住大刀,他吃力的和十几大汉僵持着,力气渐渐耗尽,他半跪在地上,大刀越来越靠近他。
还真是要死在这里了吗,君长,君长……他会难过吗?会想我吗?耿星河脑袋里一震恍惚,嘴里喃喃着君长这二字。
“耿星河。”
“君长?你在?”耿星河猛地清醒,随后自嘲道,“他怎么会在这里呢,看来我真的要死了,都说人死的时候能见到一生中最想见到的人……”
“尔等停手,你们大君的首级在此,还不停手?”他快马加鞭,只为了早点到胡地,胡人大君是所有勇士的主心骨,一旦他没了,所有胡兵就会乱成一团。他独闯胡人军营,就是为了取大君之手级。
所有胡人都停了手,只是愤怒的看着陈君长,恨不得将他撕碎。所有人都转移了目标,对着陈君长蠢蠢欲动。
突然,后面响起厚重的马蹄声,所有陈国士兵都欢呼,“援军到了。”
顿时,刚刚还眼红的胡人都开始慌乱,顾不上去杀陈君长,很多队伍已经悄悄退走。
“君长……”耿星河欣喜的唤他,可是想到那人竟然胆子这么大,竟敢独闯敌军营,要知道,忽然野蛮,不讲理,杀了他们的大君,很可能刺激到他们,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陈君长出现的时候,他的心跳都差点停住了。他非常恼怒,但是看着对面的人儿一身的伤,他的心真的是疼得不行,顾不上责备,他想马上去把他抱进怀里,揉进身体里,这样他就不会乱跑了。
“傻……”瓜。耿星河走过去的脚步僵住了。
杀了胡人大君,胡人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一支箭穿过他的心口,带出鲜红的液体。陈君长仿佛被抽光了力气,整个人像一片羽毛,慢动作般向前仰去,慢慢倒下去,最后狠狠摔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君长,君长。”耿星河抱着陈君长,他第一次感到害怕,连声音都在颤抖,他想抱紧他,却又怕弄痛了他。
“呵……你恨我吗?”陈君长虚弱地说。
“别说话。”耿星河抱着他,飞快地跑去军营。
“不……我想对你说,对不起利用了你,害你背了许多恶名,我……”
“那些都是我自愿的,没有对不起,不许说对不起。”
“不夜城,我恨死那里了,但是,若是没有那里,我不会遇见你。”陈君长的声音越来越小。
耿星河哭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不过,你现在是整个陈国的大英雄,我的将军,十恶不赦的是我,我的将军——”陈君长抚摸耿星河脸庞的手重重的垂下去了。
“啊——”
……
据说,胡人退回草原的途中,陈军乘胜追击,大将军耿星河以一敌百,灭了胡人三分之二的军队。
据说,惊世繁华的不夜城一夜走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
“菩萨。”莲花童子望着菩萨,似有话要说。
“什么事?”菩萨看着前方,好像透过空旷看到了其他的事。
“我本是人间将军府上的一朵莲花,幸得菩萨怜惜,可以常伴左右。”童子一脸感激。
“你不过三百年道行,能躲过雷劫,方得道升仙,世间因果有定,不必谢我。”
“这……不瞒菩萨,我的雷劫,是一棵柳树替我挡了。”将军府本来没有种莲花,后来那个将军说建个莲花池给两颗柳树做伴,后来才有的我,“我在将军府呆了三百年,不想居然碰到雷劫,若不是那棵柳树,我早就死了。”
“那棵柳树?”菩萨突然追问。
“从此成了枯木,不生不发芽,一旁的生柳长势极好,于是一生一死,便被称作‘生死柳’。”童子从袖子中拿出一支柳,递给菩萨,“此乃生柳。”
死柳不生不发芽,生柳不死不重生。
“菩萨菩萨,我打死了那镇元子的人生果树,师父因此遇难,还望菩萨相救。”
“悟空,你又闯祸了啊。”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拜托菩萨了。”
“罢了,随我来吧。”
菩萨抽出生柳,对着人生果树一挥,神树重生。
“菩萨,这柳枝竟有这本事,这是什么柳?”
“生柳,生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