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藤隼朝自己走来,李君恪心头一惊,但依旧强装镇定,看了一眼藤隼三人后,继续低头吃饭。倒是藤雪昀见藤隼进屋,起身迎了上去,开口道:“二哥怎么到这来了?”
藤隼不理会藤雪昀,继续向前,走到李君恪面前,高声问道:“李家郎君为何在此?”
眼见是躲不过去了,李君恪只好起身,刚想对藤隼解释,却被藤雪昀将话头抢了回去。
“外面吃饭不得安生,是我带他到这里的,有何不妥?。”藤雪昀对于藤隼的无视有些不满。
藤隼继续无视藤雪昀,盯着李君恪,又问道:“李家郎君何时到此处的。”
李君恪心里本就有鬼,见藤隼如此,心知藤隼已经怀疑到自己这里了。眼见藤雪昀对藤隼的态度有些不满,想起以往听人说传奇故事时候常提到的浑水摸鱼一计,于是赶快开口,以期将水搅浑。水浑之后,不求摸鱼,只求自保。
于是李君恪故作正色开口说道:“隼大哥,擅入女眷住处却是我的不是,我这就离开,去找藤鹰大哥当面领罚。”
“我问你的是你来此多久了!”藤鹰问道。
李君恪并不言语,故作疑惑状,同时转头望向腾雪昀。
藤雪昀没料到藤隼如此不讲情面,上前一把将藤隼推开,怒道:“够了,藤隼你要做什么。人是我带来的,我们藤家没有如此待客之道,你给我出去!”
言毕,藤雪昀抬手指门,示意三人离开。
藤家一般族人不敢开罪藤隼,但作为一家大小姐的藤雪昀显然不在此列,藤隼无奈,恶狠狠地瞪了李君恪一眼,转身离去。
见三人离去,藤雪昀转身想李君恪歉然说道:“他性子直,今天不知道又犯的什么病,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李君恪继续装腔作势,面带歉意,说道:“哪里,说到底还是我有错在先,我还是回去罢。”
藤雪昀被藤鹰弄得怒气未消,听李君恪如此说,再压不住火气,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爽利,老实坐下,我再给你拿些烤肉来,吃完以后愿意去哪没人管你!”
藤雪昀气鼓鼓地出去给李君恪取烤羊肉,只留下呆若木鸡的李君恪站在原地,再场观看了整个事件发生的妇人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回过神来的李君恪讪讪的自己坐下,看着周围妇人们戏谑地目光,脸色微红,小声嘟囔道:“终于明白为什么老爹说女人是老虎了,男子汉大丈夫,不与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嘟囔归嘟囔,但总算是蒙混过关了,于是李君恪夹起一块猪肉,开心地继续吃饭。
就在李君恪以为蒙混过关之时,藤隼已经来到了前院,找到藤鹰,将其请到正堂,屏退他人将事情经过讲与藤鹰听。
藤鹰听后面色沉重,望向藤隼,道:“事关重大,你可看清楚了?”
藤隼道:“虽然不能确定就是那李君恪,但当时树枝确实无风而动,树下也有三枚新叶,当时不在现场的外人又只有他一人,和他同来的都在座位,除他之外,实不可能还有他人。”
“货物运走否?”
“已经全部运走。这李君恪是和新任县令一同来的,恐怕他和雪昀的相遇也是有意设计的,不得不防!”
“你想如何处置?”藤鹰问道。
藤隼眼神狠厉,抬手向下一挥,道:“不若斩草除根!”
“胡闹!”藤鹰连忙打断藤隼。
“家主,事关家族一百余口,不得不慎啊!”藤隼连忙道。
藤鹰再度摆了摆手,望向藤隼,说道:“就是因为慎重,才由不得你胡来。若你真对这李君恪动手,该如何善后。他随县令而来,虽说这清河郡县令的分量未必有多重,但那也是七品朝廷命官。李君恪若是在我们这发生意外,那县令如何肯善罢甘休。别以为我们为背后的大人物做些活计,就有人会保咱们平安,若是真出了事需要撇清关系,恐怕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我们。”
“那该如何是好?”藤隼急道。
“容我想想。”藤鹰道。
思索了一会,藤鹰再度开口道:“我观那李君恪言谈举止,当是出自官宦人家,除了那名大个子叫杨维的年轻人外,其余三人虽与李君恪同姓,但看名字举止,应是其仆属一流。”
“这又如何?”
“我与其交谈,得知他是家中独子,他虽比一般的少年人老成些,却也并不是心机深沉之辈。这样的家世身份,如何会冒着生命危险只为接近我等。况且听介叔描绘当是情形,确实是千钧一发,造不得假。因此,即便真如你所说有人在旁窥探,且就是李君恪本人,相信也只是少年人的无心之举,何况也有可能只是你过度紧张,看花了眼罢了。”藤鹰分析道。
“但若是真的被他看见且让新任县令得知,又该如何是好?”
藤鹰叹了一口气,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出完这批货,按规矩也要两月之后才赶制下批货物。这期间约束好族人,你同时暗中盯着李君恪一行,如有异动,随时告知与我。”
藤隼点头称是。
看他面色沉重,藤鹰又开口劝慰道:“你也无需过分担心,事情未必全往不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何况即便被人盯上,也会有上头的人前去斗法,上任主簿不就是一个例子,毕竟舍卒保帅也要到卒不得不舍的情况不是吗?”
藤鹰又道:“好了,别杵在这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藤隼点头,转身离去。
藤鹰一声叹息,摇了摇头,走出正堂,继续参加酒宴。作为一家之主,情绪不能写在脸上,若是自己垮了,这一大家子人又当如何。
在藤鹰和藤隼密话之时,李君恪也回到了酒宴之中。
李君恪见到藤鹰,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但藤鹰看向李君恪时却依旧是满面笑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多少让李君恪安下心来。
终究是有心事,李君恪再难安心享受这场宴会,谁知道这一回来,杨维、福临、福禄、福寿均不在自己的座位之上,原本刚刚安下的心,又一下子悬了起来。
好在不多时,就看见福寿脸色微红的走了回来,显然也是喝了不少的酒。李君恪挥手将他叫了过来,开口问道:“福临、福禄、阿维在哪?”
福寿道:“恪哥儿,你看见那两圈人没有。”
李君恪顺着福寿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藤家很多人围成两圈,不知何故。
福禄继续说道:“福临在那与藤家一名少年拼吃,杨维大哥则在另一处与藤家一大叔斗酒,福禄在看热闹。”
李君恪心道:“怎么连阿维也跟着不靠谱,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脱了。”
一旁的藤鹰笑道:“结果如何了?”
福禄笑答:“尚未分出胜负。”
不多时,左侧一圈人发出惊呼,随即拍手的有之,大笑的亦有之。
福禄见状,笑道:“怕是福临那里分出胜负了,恪哥儿咱们去看看。”
李君恪无奈,起身前去,身旁的藤鹰也好奇结果,起身一同往人堆走去。
藤家众人见家主前来,纷纷让开了路。李君恪三人走进人群,眼前的食案上分左右罗着好些碗碟,李福临此时瘫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开,肚子混圆,正在喘着粗气。他身侧不远,一肥胖少年趴在地上,正在干呕,吐了一地秽物。
藤鹰惊叹:“好家伙,这是吃了多少?”
一直在旁观战的福禄笑道:“饆饠每人三十个,烤羊五斤,炖猪肉五斤,其余菜品没注意,反正是只要一个拿起一样食物,另一个必定吃一份同样的,先吃不下算输。”
“这么弄怕是要吃坏了肚子,快让人拿点消食的药来给喂上。”藤鹰无奈道。
话音刚落,另一圈人群同样发出高呼声,只见杨维站起身来,手捧一坛酒,咕嘟咕嘟的将坛内剩余的酒全部灌下,随后将酒坛重重地放到食案上,高声叫嚣:“再来!”
李君恪等人走近一看,同样的是食案上已经分左右摆了五个空的酒坛,杨维脚边一个同样魁梧的大汉不省人事。李君恪好不尴尬,到人家赴宴,把主家的人吃吐一个又喝趴下一个。好在藤鹰并不算是太过在意,挥挥手叫人抬走了醉倒的大汉,拉着李君恪回去继续喝酒(茶)。
余下的时间里,李君恪几次想走,都被藤鹰和鹿介挽留,于是等到藤家众人多已经东倒西歪,酒宴结束,李君恪才带着杨维、福临、福禄和福寿离去。
谁知刚一出门,没走出多远,便听到咚、咚两声,回头一看,杨维直接栽倒,福临则是坐在地上。
李君恪走到李福临身前,用脚踹了一下,恨恨道:“阿维是喝多了酒,你这又是闹哪出啊?”
福临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讪讪道:“吃多了,实在是走不动。”
李君恪又用力踹了一脚,才多少觉得解气,喊来福寿、福禄,让他们两个架着福临,自己则去拉杨维起身。谁知道这杨维竟是酒意上涌,耍起了酒疯,迟迟不肯起身不肯起身。没过多久,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喊着“爹、娘。”
旁边四人见状,无不被杨维哭的心如刀割,李君恪拉他不起,只好跪在杨维身前,抱着杨维,让他尽情痛哭,并不停安慰。
直到一刻钟后,杨维才止住痛哭,任由李君恪将他背起。李君恪心想天道好轮回,往日里在长安,每次喝多了不能骑马,都是杨维背着自己送自己回家,今天终于轮到他来做这昆仑奴的活计了。
被背在背上的杨维已经神志不清,但依旧喃喃自语:“恪哥儿,咱们一定要再回到长安去,到时候我要把我还在的亲族全部接回长安。”
“好,好!”
“等回到长安,那些出事后对我们冷嘲热讽的货,咱们还像以前那样揍得他们爹娘都不认识!”
“好,往死里揍!”
“呜呜,恪哥儿我想我爹娘了。”
李君恪有些哽咽,道:“没事,你不是还有我们这帮兄弟吗,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一旁的福字三兄弟也赶紧接话,“对对,阿维哥,还有我们呢。”
杨维继续嘟囔着,不过说出的话已经含混不清。李君恪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他向县衙走去。
月光如练,照亮了少年们归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