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恪费了好大得劲才找到位于东院的茅厕,藤家家宅很大,分为前、中、东、西四个院落,中院是家主藤鹰和腾雪昀的住所,东西两院主要是藤家其他人的住所。
这东院紧靠清河城墙,李君恪找到茅厕方便完后,长吁了一口气。此时东院四下无人,只有李君恪自己,李君恪正待返回前院,突然听到前后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特娘的,真能折腾人,提前这么多天提货也不先打声招呼!”
“别废话了,赶紧把东西搬完回去吃酒。”
李君恪听到对话,心生疑惑,藤家家宅建在兴仁坊最东端,紧贴城墙,墙外应是清河城的护城河,如何能有人走在河上说话。
正纳闷间,又是一声清脆的断裂之声传来,随后墙外哗啦啦之声响起,乒乓声不绝于耳,当是有些东西洒落地面。
“特娘的,跟你说不要装那么多东西,现在可好,整个车轴都被压断了。”
“别废话了,快来帮忙。”
二人的对话彻底勾起了李君恪的好奇心,李君恪本想翻身上墙望上一望,奈何藤家院墙建得颇为高大,即便李君恪身高体长也不能一跃而上,且若是直接翻到墙上面,怕是会立刻被说话的两人发现踪迹,于是李君恪暂时按捺下好奇,四处寻找可以不被发现的观察地点。眨眼之间,李君恪便将目光锁定在院墙边上贴墙而生的枣树上。
那棵枣树长在墙角,估摸树龄超过十五年,树身斜着长向墙外,部分树枝已经越过院墙,且树叶葱葱,正好可做观察时遮挡身形之用。
打定主意,李君恪便向那枣树走去。经过南霁云的训练,这么一棵树对李君恪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对着树干两次借力,李君恪轻松爬到树冠下方,在树叶的遮挡之下望向墙外。
一望而后,李君恪大吃一惊,墙外并非是清河的护城河,而是一条颇为宽敞的暗道,复道的南端可见有一扇门,连通东院的东厢。另一端连通一个地窖,从李君恪所在的位置能看见地窖入口不是普通人家的梯子,而是一条长长的斜坡路。复道两端的门和地窖入口都极为宽敞,可容牛车出入。
此时一架牛车栽倒在地,牛车上拉着的箱子被甩到地上,箱盖大开,里面放置的竟然是军中用弩(注1)。刚才对话的两人忙乱的捡拾着兵器,李君恪目力极佳,虽是在夜晚,也能看清这二人是之前来给自己敬过酒的藤家族人。
“怎么回事!”藤鹰听见声响,和另外两人匆匆从复道连接东厢的门内赶了出来。跟随藤鹰一起出来的两个人李君恪也算认识,都是今晚过来敬过酒的滕氏族人,年长的唤作藤隼,年轻的唤作藤鸮。
“这憨货装的太多,压坏了车轴!”一个不知名的滕氏族人指着另一人道。
“快点收拾起来,莫要耽误事,隼你留在这,我回去招呼客人。”藤鹰说完,转身便向屋内走去,藤鸮紧随其后,藤隼点头答应后一个箭步跃上院墙,四下张望。
李君恪没有料到这藤隼警惕性如此之强,此时藤隼正好立于李君恪眼前的墙头,李君恪想要跳下树已然来不及,只能尽可能地贴在树上,利用树叶遮掩自己。好在藤隼大概观望了一圈后,并未对身后的枣树过于在意,加之天色昏暗,竟没有发现李君恪藏于树上。
“隼爷,下来吧,大晚上能有的什么人。”刚才和藤鹰答话的男子对藤隼说道。
藤隼跳下墙头,稳稳落地,冷声道:“关乎身家性命,再怎么小心也不过分。家主仁慈,不予你等计较,若是再犯,小心我的鞭子!”
那汉子立刻噤如寒蝉,赶紧对掉落在地的弩具进行整理。原本借着酒劲和藤隼胡乱说话的勇气登时全消,足见藤隼在腾家的地位。
李君恪见此情形,知道自己看到了别人家的秘辛,急于脱身,可那弩具散落一地,牛车车轴又被压断,三人一时半会没法将东西全部整理完毕,于是藤隼入内又叫了几人出来帮忙,眼见人越来越多,且短时间内不会散去。再不回去恐怕腾鹰也会起疑,于是李君恪不在犹豫,小心地在树上挪动,待到从藤家众人的角度看不到自己后,李君恪才一手抓着树枝往树下一簜,落地之时借势向前翻滚,以免弄出动静,惊动藤家众人。
一切都如预想的那样,除了被他抓住缓解下坠的树枝稍微晃动以外,李君恪落地之时可谓悄无声息,正当他蹑手蹑脚地返回前院时,院墙外传来一声叱喝。
“什么人!”
树枝微乎其微但不寻常的晃动被藤隼发现,藤隼迅速追击。
李君恪被这一声吼吓得亡魂大冒,好在藤隼发现树枝的异常晃动较晚,他落地之后离通往中院的院门已不是很远,听到吼声的李君恪迅速地向院门奔去。等到藤隼翻过院墙落地后,李君恪恰好穿过院门,并未被藤隼发现。
紧随藤隼翻过墙来的藤家族人有三个,为首一人站稳身形后,问道:“隼爷,你看到了什么?”
藤隼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紧张过度看花了眼,因此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走到树下仔细观察,当他看见树下三片嫩绿的树叶时,面色大变,对身后三人喊道:“有人来过!雀,你去多叫几人,赶快把货品运走。雁、鸦,你们跟我去前院,看看今日来的几人谁不在座位或者刚刚回去,务必把这人纠出来!”
在藤隼做出应对的同时,李君恪已经跑回前院,为了不被他人发现异常,由中院进入前院后,李君恪放慢了脚步,躲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准备待呼吸平稳后再回到座位。
“在这干嘛呢?”
这从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李君恪汗毛根根竖立,脑门登时见汗,慌乱回头后,看清来人是藤雪昀后,李君恪才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放了回去。
“可是菜品不合口味?”见他神色慌乱,藤雪昀以为他是吃不惯饭菜,因此早早离席。
李君恪连忙摆手,开口道:“没有没有,菜肴味道都很好。”
“那为何这么早便离席,独自一人在这?”
“呃,敬酒来得太频,空着肚子喝了一大壶茶,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这理由一出口,李君恪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
藤雪昀听完这个理由后,不禁莞尔,开口道:“原来是这样,这帮夯货一喝起酒来便是这样,公子不要见怪,且随我来”。
过了一关的李君恪哪里还会有异议,快步跟随藤雪昀。
跟着藤雪昀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了西院,藤雪昀推开一间门房,邀李君恪入内。进到屋内,李君恪才明白这是藤家女眷用餐之处,除去尚在外面忙碌的,剩下的都在这里就餐。
藤雪昀走到一张食案前,径自坐下,同时招呼李君恪一同入座就餐。
李君恪见满屋女眷,扭捏着并不上前。
藤雪昀见状,疑惑道:“还等什么,在这吃饱了再回去便是。”
李君恪扭捏道:“不好不好,这都是女眷,我在此处多有不便,我还是回去罢。”言罢,转身便要回去。
藤雪昀急忙起身,拦住了李君恪,笑道:“之前便觉得你要讲究的礼数甚多,一个男子汉,如何这么不爽利。”
李君恪被话噎住,无奈和腾雪昀入座。
腾雪昀叫人送上了几盘热菜,将碗筷递与李君恪道:“快些吃吧,我哥一会见你不在,估计还要差人来找你,到时候又吃不上东西了。”
李君恪确实饿的厉害,不在拘束,吃了起来。
腾雪昀面带微笑,看着李君恪,问道:“令尊是做何营生的,莫不是教书的先生,否则你们家的规矩为何如此之多?”
李君恪刚想说,家里的老头子哪里是什么教书的先生,他的营生就是靠着姓氏混饭吃。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含糊说道:“差不多啦!”
腾雪昀笑了笑,又起身帮李君恪端来了些新菜。
李君恪心道:“藤姑娘,对不住了,不过我也不算骗你。寻常先生教人家经史子集,我家老头子虽然不教这些。但他名下酒楼、赌场、青楼无数,也算是教人家吃喝嫖赌的先生啦!”
暗自腹诽完自己的老爹后,李君恪觉得这饭似乎更香了些,吃得也更加起劲儿了。
“慢点,小心噎到,不着急回去陪那帮酒鬼。”藤雪昀在一旁柔声说道。
李君恪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倒是藤雪昀打开了话匣子,又道:“你们兄弟几人都好生有趣,那个叫福临的,在和我们这最能吃的黑牛比赛谁能吃下更多的饆饠,我刚才看的时候他俩已经各吃下二十个饆饠了。那个不爱说话的杨维,和最能喝的铁头在斗酒,刚才也各自喝下三坛。也不知道最后谁能取胜。”
李君恪听完好不尴尬,却又不知从哪接起腾雪昀的话茬。就在李君恪感叹还是和倩儿聊起来轻松时,屋门被人大力推开。藤隼、藤雀、藤鸦三人冷着脸快步进入屋内,见到李君恪时,藤隼目露寒光,径直朝李君恪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