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恪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日晒三竿了才起床。洗漱完毕后,走出房间,看见卓洛和福临黑着眼圈打着哈欠站在门口等他。
“老头子回来了么?”李君恪问道。
“还没有”。卓洛答道。
“弄点吃的到正堂,我在正堂等老头子。”李君恪对福临说道。
“好”。福临边打着哈欠边答应着。
李君恪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不满道:“你小子昨晚干什么了,大早上就无精打采的。”说罢,又指向院内的其他家仆,道:“还有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副熊样儿,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成什么样子,让别人看见了,还不得以为咱们侯府苛责下人!”
李君恪还待继续摆小侯爷架子训斥这帮不用心的家仆,忽然感到一阵阵的寒意从身上涌起,定睛一看,发现院内所有人都目光幽怨的看向自己。
他这才忽然想起这一大帮子人无精打采的原因好像和自己有关,于是讪讪一笑,对福临道:“还不快去给我弄饭,想饿死我啊。”脚下却提起了速度,赶快逃离了这是非之地,奔往正堂。
吃完早饭,李一夫还未归来。李君恪继续在正堂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晌午将至,李君恪的心也一点点的揪了起来。
他出身宗室,贵不可言。但因看不惯其他宗室子弟的跋扈模样,又好打抱不平,乱管闲事。因此与他同样出身的多对他敬而远之。这些年来朋友寥寥,最好的知心朋友便是杨维。虽然想着自家父亲出马应无大碍,但始终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又过了两刻钟,李君恪愈发心慌,开始在屋内走来走去。就在李君恪再也等不下去想出门寻父时,终于看见自己的父亲从外匆匆归来。李君恪迎上前去,刚想问话,就被李一夫打断。李一夫疲态尽显,对他说道:“去将你萧叔父请来。”
李君恪虽然心急,但看见父亲一夜奔波后的疲累模样,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压下,转身去请萧让前来。萧让到后,李一夫又对李君恪吩咐道:“我有些话与你萧叔父说,你去门外候着。”
李君恪见他说的郑重,不敢违逆,只好焦急的站在门外等候。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李一夫与萧让一同出来,李君恪又欲开口,却再次被李一夫拦下。李一夫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莫急,杨维那孩子暂时无碍,待我回屋换身衣裳再与你细说,在正堂等我。”
李君恪听得杨维无事,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见父亲再一次因为自己闯下祸事而劳碌奔波,内心多有愧疚,问道:“阿耶,您可曾用饭?我让下人准备些吃食与您。”
李一夫微微一笑,用手轻抚李君恪的头,道:“我在外面吃过了,在这等我,有话要跟你交待。”
又过了片刻,李一夫回返,落座于正堂。李君恪迫不及待地上前,开口问道:“阿耶,您说阿维暂时无碍,可是事情还有什么变数?”
李一夫看着李君恪,缓缓说道:“鲜于超并没有死。”
“什么!那厮没死!那阿维怎么还被关着?”
“虽然现下没死,但能不能活也不一定。”李一夫苦笑道。
“这是为何?”李君恪问道。
“那小子被带去了圣手林峰那里,被圣手林吊住了命,不过一直昏迷不醒,命保不保得住还要看这几日他能否挺过来。”李一夫道。
“祸害遗千年,那厮肯定没那么容易死。”李君恪得知鲜于超未死的消息,不由有些兴奋。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即便他不死,鲜于家的人一口咬定是阿维行的凶,阿维也没那么容易脱罪。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昨日和你慎矜叔父分别去了刑部几位大人家中打点,那孩子这几日不会遭什么罪。”
“太好了!阿耶您……”李君恪刚欲拍几下自己老爹的马屁,却见李一夫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阿耶,您还在担心什么?”李君恪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一夫久久不语,半晌方道:“我担心杨侍郎。”
“您觉得这是有人在针对慎矜叔父?”
“昨夜之事蹊跷甚多,没人会无故对你们两个半大小子下手。为父不在朝堂之上,平日又少于人交恶,且万年县到家中拿人更多的是虚张声势,所以这幕后之人多半不是冲着为父而来。”
“那抓阿维也应该是冲着慎名叔父啊,再者说还有慎馀叔父呢,阿耶如何认定幕后之人是冲着慎矜叔父去的?”李君恪疑惑道。
“你慎名叔父我最是了解,他对于名利之事最是淡泊。慎馀乃谦谦君子,更是少于人起龃龉。唯有慎矜,恃才而骄,视人犹芥,偏又高居庙堂,这些年怕是得罪了不少人。”
“可是即便抓了阿维,又如何能因此撼动杨侍郎?”李君恪再次问道。
李一夫沉吟道:“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也正是容易让杨侍郎大意之处。”
“慎矜叔父既久居于庙堂,自当不会轻易入他人之毂,阿耶又何须担心?”李君恪道。
李一夫闻言不由苦笑,说道:“初入庙堂者,如履薄冰,但凡所做决定必定三思而后行,生怕一步行差踏错而误了终身。随着官位渐升,权势渐长,身边阿谀之辈渐多,便渐渐地听不进良言,行事少有顾忌,总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飘飘然中忘记了为官之道的根本。”
“为官之道的根本,那是什么?”李君恪不解道。
“为官之道的根本,那便是圣意!”李一夫正色道。
“圣意?”
“对,就是圣意。居庙堂高位者,定是因为初时苦思极虑,看的明圣意,事事按圣意而为,因此得了圣心,圣人便将权力赐予他们。待享受过权力的滋味后,得意忘形之辈便觉得这权力全然是由于自己经天纬地之才所得,行事无所顾忌。野心家们则想要攫取更大的权力,因此也难免与他人产生纷争,从而忽视了圣意为何。只有真正的大智慧者,依然时时谨记手中权力的来源,依旧谨言慎行,依圣意行事。故此,古来君王身侧,善始者众,善终着寥寥。”
“阿耶您觉得杨侍郎圣眷不再?”
李一夫微微摇头,说道:“圣人心中如何想,我哪里能够轻易知晓。但杨侍郎这几年仗着圣人恩宠,行事确实有些孟浪。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圣人心意难以揣测,圣眷又岂是常顾一人。”
李君恪闻言后默然不语,眉头紧锁。
瞧见儿子这幅表情,李一夫连忙回神,心道怎么和他这个半大孩子说这些,连忙宽慰道:“你也不用多想,也许是为父多虑,杨侍郎那里我已经提醒过了,阿维那孩子现下也平安无事,就算真出什么事情也用不到你操心,到是这几日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千万不要再生是非!”
李君恪连忙点头称是。
许是想缓解这压抑的气氛,李一夫看向李君恪,戏谑道:“听说你昨晚弄得全家人无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