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长安城来了位搏君人(注1),在慈恩寺戏场说了几场书,大受好评。于是便被崇仁坊御君阁请了来,据说要连演十五天。
李君恪一行用完饭从醉仙楼出来时,时晨尚早,于是李君恪便遣人去御君阁定了座位,准备带萧氏姐妹去听那最新出的传奇话本。只是萧盼儿年幼,今日玩了一整天,吃过饭后便昏昏欲睡,李君恪只好让陪同的下人驾车先将她送回府,自己同萧倩儿、卓洛、杨维步行前往听书。
夜禁早已开始,只不过长安城的夜禁主要针对三十八条纵横主干道,坊内的夜禁本身就不是很严格,尤其在这贵胄集聚的崇仁坊,金吾卫们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故此,街道上依然还有不少行人。
送走萧盼儿之前,为方便赶路,萧倩儿在马车之上已经换上了男装。此时的萧倩儿头着幞头,身穿墨绿圆领衫,脚踏乌皮六缝靴。她样貌俊美,虽然身着男装,路过的行人仍然有不少为之侧目。
“倩儿妹妹,这浑羊殁忽味道如何,可还吃得惯?”李君恪问道。
萧倩儿咯咯一笑,道:“味道自然是很好的,不过做出这道菜的疱人一定是自己嘴馋,才想出这么一道菜来骗肉吃。”
那浑羊殁忽是将鹅剥杀洗净,鹅肚内放置经秘制调味的肉和糯米饭。再杀活羊一只,将羊肚内脏掏空,放入整治好的鹅后,将羊肚缝起烤制,羊熟后,只取羊肚内的鹅来吃,羊肉全部舍弃,故此萧倩儿才说这长安名菜为贪嘴疱人发明。
“君恪哥哥,既是要听书,为何我们不直接去御君阁用饭?”
“嗨,那御君阁酒菜很是一般,要不是请了位好的搏君人,没几个人去那吃酒。”李君恪答道。
“我们一会要去听什么故事,是《绿衣使者传》还是《传书燕》?”萧倩儿又问。
李君恪微微摇头,道:“那些故事已经听得腻了,据说这个搏君人蒋贤化,说的一口好书。尤其是自创的《重明大侠传》,每逢出演,必定座无虚席。我早就想去听上一听,今日正好和倩儿同去。”
萧倩儿又是咯咯一笑,道:“蒋贤化,这名字到是适合做搏君人。”
李君恪、杨维、卓洛本没觉得这名字有何不妥,听她说完均是一愣,随即三人便想通了“蒋贤化”与“讲闲话”的关系,均是哈哈大笑。
伴着笑声,四人向御君阁走去。
御君阁距离醉仙楼并不是很远,说话间四人就到了地方。这座李君恪口中酒菜一般的食肆不是很大,大堂分五行摆了三十个食案,食案对面是搏君人表演的演台。食案之间间隔很近,每个食案前放置两个坐榻。楼上设有雅间,开窗后也能看见表演,但距离稍远,听不真切,因此李君恪让卓洛订的是大堂的位置。
甫一进门,博士(注2)便迎了过来,引着四人到提前预定好的最靠前的两个食案。李君恪和萧倩儿坐在一处,杨维和卓洛坐在一处。四人落座后,奶酪,蜜饯,干果,茶水便都由博士分别摆了上来。由于时辰尚早,表演尚未开始,四人便边吃边聊地等待表演开始。
四人聊天之际,听书的客人陆续进入食肆,只一会功夫,便几乎要将所有位置坐满。四人坐的位置靠前,又谈兴正欢,自然没有看到鲜于超和杨暄、王准一行人也进入到了食肆里面。
杨暄站在门口,对鲜于超耳语了几句,鲜于超便带着自己的家仆往左侧的几个食案而去,杨暄和王准带着家仆坐到了另外一侧最角落的位置。
又过了一小会儿,食肆内已是座无虚席。搏君人来到了演台之上,跪坐于案几之后。只听“啪”的一声,搏君人抬起醒木,重重的摔在案几之上,开始娓娓讲起故事。
“豪杰百年事,渔樵一曲歌。乌飞兔走急,眨眼风雨过。搏君人蒋贤化,今日给各位讲一讲重名大侠南霁云的故事。”
“古有重明之鸟,一名双睛,言又眼在目。状如鸡,鸣似凤。时解落毛羽,肉翮而飞。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今有重明大侠南霁云,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受孤女所托奔袭千里惩凶除恶……”
蒋贤化说书功夫极佳,台下听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沉浸在故事当中了,叫好声此起彼伏。李君恪本就喜欢听侠义故事,此时更是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南霁云孤身一人勇闯匪穴时,顿觉豪气干云,腰身挺直。听到南霁云身陷重围之时,又担忧惊恐,双手抱臂。听到最后重明大侠手刃凶手,杀出重围时,又担忧尽去,全身放松伏于案上。直看得一旁的萧倩儿吃吃发笑。
故事一直讲了多半个时辰,正说到精彩处吗,只见蒋贤化又一次抬起醒木,“啪”的一声,敲在案几之上,说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话音刚落,在场之人立刻骚动起来。“喂,那说书的,那女子有没有对重明大侠以身相许啊?”一中年男子高声问道。
“就是就是,偏偏到关键之时吊人胃口。”另一名妇人抱怨道。
李君恪也是听得心痒难耐,却听蒋贤化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列为郎君娘子,欲知后事,明天还请到此,在下一定让各位听得尽兴。”说罢,朝众人拱手致谢,转身离去。
众人听后,也知搏君人的规矩,只好悻悻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李君恪虽然意犹未尽,无奈也只起身,同萧倩儿、杨维、卓洛一起离开。
四人刚刚起身,尚未走出几步,就见对面一行八人冲着他们走来,正是早就守候一旁的鲜于超等人。八人呈半圆形,隐隐将将李君恪四人围住。
鲜于超走上前来,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说道:“小侯爷,这么急不知是要去哪里呀?眼下时辰尚早,鲜于超对小侯爷仰慕已久,不知小侯爷可否赏光一起喝上一杯?”
注 1、唐时对说书人的称呼。
2、唐时对店小二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