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哪里,实力都是最重要的。
巴萨维克城市里拥有超凡能力的人,有三千多。其中,有一半左右是零级的能力者,尚未踏上正式的修行之路。在余下的一半人里,四级和四级以下的占四分之三。晨曦之女教会里现役的能力者,有四百三十二人。拥有修行职业能力的,有一百八十六人。并不是所有的能力者都参与军务,巴萨维克晨曦教会最强武力是晨曦骑士团,现有人数九十三人,是纯修行者的武力,等级都在四级以上。除此之外,其他低等级的拥有正式修行能力的教会成员也有数量不等的普通人或零级能力者扈从,战时可以编入军队。晨曦教会的修行者数量在整个巴萨维克城市里不占优势,但总体的实力却碾压城内其他势力。
低级能力者与随从一起组成小队,高级能力者集结成为精英大队,这是大陆各国通用的编队方法,细节上各有不同,总体是相似的。自从修行者军队制度化建立之后,大陆各种战争的正面战场就与普通人无关,成为了修行者专属的舞台,普通人大都是驻扎据点,占领阵地,起辅助作用。这也是一种仁慈的福祉,让战争不再造成大规模损害(造成人口锐减,城市荒芜)。因此,成为能力者,就意味着新的责任和义务,意味着不可推卸的重担。
巴萨维克有六百年左右的历史,但在整个大陆来说,依旧是一个新兴的城市,这里没有古老传承的贵族,妄自尊大的封建做派也几乎没有,这是一个罕见的倡导人与人平等的城市,然而也只是倡导而已。人与人总有差距,智力和勤奋,天赋和家境,还有觉醒与修行。在巴萨维克,上层人并不都是能力者,但能力者一定是上层人。哪怕只是拥有最低级的异能,也代表着那个人从此脱离普通人的范畴,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尊贵者。
虽然十四岁尚未成年,但作为一个成功接受了神启的“被选召之人”,雅各的名字已经被录入教会档案,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认可。不仅如此,市政议会再次派人来与雅各接触,他们保证,如果雅各愿意加入市政议会或者军部,就能得到一块封地和相应的爵位。即使他继续选择在教会中过半隐居的生活,“勋爵”这个封号也是少不了的。虽然在巴萨维克,这些封号不如在其他地方那样让人敬畏,但至少是实实在在的贵族。女神教会的教义并不苛刻,牧师和修女们也可以拥有世俗的身份地位,这种宽容的做法是森林与日出的指引,也是许多年来贵族与教会博弈的妥协。巴萨维克毕竟是个势力弱小的独立城市,内部必须足够团结,才能抵御外在的压力。在其他城市,很少见到法师、贵族武士、闲散的冒险者和教会牧师能够这样融洽地共存,然而在巴萨维克,那是这里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状态。
未来的路,似乎已经是一片坦途了呢。吃着早饭,和身边的卡蕾娅说说笑笑,雅各心里默默盘算着将来的生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修炼,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信。因为左眼的残疾,他从小就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努力奋斗出人头地。这种内心的动力使他勤奋读书,成为了城市里著名的小学者,原本他以为,自己将会在图书馆工作,并最终接替养母的职务,就这样过完一生。然而女神恩赐,他成为了拥有超凡力量的人,这下子,好像更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巴萨维克这座城市安静平和,远离纷争,即使是一个最普通的农夫,只要踏踏实实干活儿,也能生活得很好,何况是现在的自己呢。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或许自己以后会比较忙碌,但有劳有得,这就是生活啊。卡蕾娅聪明伶俐,读书学习也很有潜力,将来也能成为敏娜修女那样的优秀人物,即使不能苏醒能力,也足够完美。
就是这么简单。雅各曾经无数次思考自己的人生,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自信、坚定、满怀希望。喜悦和满足使他显得格外精神,看他那炯炯有神的姿态,仿佛世间的真谛已经握在手中。但是,秦胧的模糊记忆时不时躁动一下,提醒他还有这个问题没有解决。
巴示拔神甫还有许多事要忙,在早饭之前与雅各谈了谈修行与将来工作的事情,之后就离开了。敏娜修女也是如此,对雅各说了些称赞和期许的话,然后也去城市工作了。修道院的其他牧师和修女也各有各的工作,只有轮值留守的人能够待在这里照看孩子们。那位名叫沃尔夫岗的男牧师今天有工作要忙,也已经离开了。餐厅里只有围着长桌整整齐齐的孩子们和几位留守的成员。教会总部给雅各安排的导师还没有来,巴示拔神甫告诉雅各,最近这几天就留在修道院里好好儿休息,可以尝试摸索自己能力的使用技巧,但一定注意安全。并且也把专门的书籍给雅各带来了几本,这都是普通人没有资格阅读的修行书籍。就算他们读了,不能苏醒能力,也没有用啊。
前天与大贤者见面的时候,雅各就把自己获得的能力告诉了大家,“听觉强化”这种能力并不罕见,但像雅各这样全身都能感受到声音波动的能力,教会的典籍从来没有记载过,大家也只能嘱咐雅各多加小心。今天是雅各获得能力之后的第三天,昨天身体状态还有点不好,今天才能真正开始体验和探索自己的能力。吃完早饭,雅各对修道院的留守牧师说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在这位名叫察尔的男牧师的陪同下,雅各开始了自己“独立”的“修行”。
这是修道院中央的广场,雅各此时就站在广场中央。时间正是清晨,太阳正在东方,和煦的微风吹拂,郊外的森林也沙沙轻响,林海之间的修道院,宁静安详。碧蓝天空上,浮云缓缓飘荡,空气干净透彻,远处帕默斯顿山峰上的树木轮廓都隐约可见,再回头,城市里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整整齐齐,四条大路从市中心伸展而出,其中一条从西城门连接过来,直通到修道院的门口。刚进门的马厩里,两匹黑色的马儿正吃着大豆和草料。雅各的视线从远方逐渐收回,最终落到修道院里的女神雕像上。
他站在广场中央,旁边是陪同照看的牧师和修女,还有好奇心所致,前来围观的同龄孩子们。雅各深呼吸了几下,回想着那一天刚刚醒来时的那种感觉,就像睁开某个不存在的眼睛一样,他启动了自己奇特的听觉能力。
周围的声音变得非常明显,雅各感受着无处不在的震动,声音的波纹仿佛化作实质,出现在他听觉的世界里。他可以感受到周围人的呼吸和心跳,还有大门附近的马儿喷鼻子的声音。风吹过女神的旌旗,那声音微不可闻,但雅各感受着空气流动的纹路,从而知道那面旗子轻轻摇晃的每一个细节。
“你的能力是强化听觉?感觉怎么样?”
不用眼睛,雅各也能知道说这句话的牧师站在哪里,甚至连他说话时的肢体动作都隐约可“见”。这种能力不仅仅代表着听觉,它的力量早就超过了声音的局限,深入了波纹与震动的奥秘领域。耳朵已经不是耳朵,身体也仿佛不是原来的身体,外界的波纹碰触自己的肌肤,激起无数细微的涟漪。
“我能听到遥远的风,还有无处不在的波纹,就像张开了另一双眼睛。真是一个奇迹。”
雅各的话让周围的孩子们窃窃私语起来,牧师察尔仔细想了想,对雅各说道,“是那样的么?我的能力是水元素亲和,因此并不知道你的听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过,听觉的话……或许可以做一些适应性的训练。听声辩位和循声追踪。这样基础的训练绝对不会有危险,现在练习一下吧。零级能力者的阶段没有冥想法和秘术训练法,只能通过不断使用能力来慢慢变强。就像锻炼肌肉,用得多了,自然会成长。”
“好的。”雅各点头答应。留守在修道院的人并没有繁重的工作,相当于在这里休假,而修道院的孩子们平时也没什么事情。于是,在大家热情的帮助下,雅各开始了对自己听觉能力的训练,说是训练,几乎就和做游戏一样。
察尔让孩子们紧靠着站在一起,然后让一个孩子轻轻拍手,让雅各凭借听觉指出到底是谁在拍手。这样的训练进行了两三次,对雅各而言实在太简单,于是察尔又开始安排难度更高的“游戏”。让雅各在嘈杂的拍手声中分辨某个孩子究竟拍了几次手。这个游戏过了几次,又失去了趣味。
雅各提议玩捉迷藏,他自己蒙上眼睛,只依靠听觉来判断孩子们的位置,而孩子们也应当“适当”地制造出声音,帮助雅各定位。这样高难度的提议让大家都感到惊讶,他们没想到听觉的强化竟然具有这样的能力。察尔牧师也若有所思,其他听觉强化的能力者他有所了解,但他们在能力苏醒的初期,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光凭声音进行精准的定位追踪,至多能够做到在一定距离内追踪脚步而已,可雅各要求的是许多孩子们一起躲藏,躲好之后就不要再动,或者也可以再动,但反而会降低难度。复数声音的追踪,还有对位置的判断和记忆,察尔牧师看着雅各,露出感慨不已的表情。
“既然你这样要求,那么大家开始吧。”就在这样玩玩闹闹的训练中,雅各度过了一个早上,他的听觉能力让大家惊叹,纷纷夸赞能力者的神奇。在捉迷藏的游戏过程中,雅各对自己能力的掌握也越来越熟练,他总是能一个个地找到躲藏起来的孩子们,根本不需要视觉,光凭听觉就能应付自如。但维持这样的能力对身体也有负荷和消耗,到临近中午的时候,雅各感觉自己有点精神恍惚,左半边脑袋也有微微的头痛,可能是能力使用过度。秦胧的记忆也越来越躁动不安,可是却更加模糊,一点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细节,就连之前的车祸记忆和神启仪式上的梦境片段也混杂不堪,然而明明想不起来,却又纠缠不休。让雅各原本高兴的心情有些低沉了。
察尔牧师注意到了雅各略显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水,提议让雅各休息。于是在玩闹了一个早上之后,大家终于消停了下来。孩子们都有点累了。卡蕾娅也参与了游戏,一起玩得很开心。看着蒙上眼睛却能找出大家位置的雅各,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喜悦和羡慕。
游戏训练暂时告一段落,雅各舒了一口气,坐到了广场旁边的长椅上,乖巧懂事的卡蕾娅拿来了一杯水,雅各喝了几口,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伊纳哥哥真的好厉害。”女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坐在雅各身边,小手有点紧张地攥着裙子。
“听觉强化而已,这只是修行的开始。希望我将来能顺利地学会神术,成为真正的牧师。”雅各透过树荫抬头看了一眼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感慨似的说道。
“嗯。一定会的。哥哥一定能成为优秀的牧师大人!”想到那天晚上的约定,女孩的小脸又变得红润起来。
“待会儿就是午饭时间了,吃完饭我再训练一会儿,傍晚我们继续读书吧。”雅各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黑亮的右眼里是如水般的温柔。
“好。”女孩喜滋滋地连忙点头,向雅各坐得近了一些,靠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