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刘彻倒是丝毫没有摆出一个太子的架子,他摸到叶昭的露在外面的双手有些凉,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裹在叶昭身上。袍子的内里衬着棕红色的狐狸毛,最上方的系带系紧后,仿佛一下子将山林里秋夜的寒意隔绝在了咫尺之外。袍子里面是与刘彻的双手一样温暖的气息。
天呐!这小子怎么把自己手也伸进来了?叶昭抓着刘彻的手腕,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说:“不管你长得又多好看,咸猪手就是咸猪手,以后手脚放干净点。”
刘彻被叶昭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想要解释两句,又被叶昭打断了:“还有,老子不喜欢男人!”
刘彻讪讪地收回自己双手,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疑问,最不解的是明明那些女子见到自己都巴不得和自己亲近,为何叶昭却避他如洪水猛兽一样?
当他再次递出手时已经多了一块芝麻烧饼,他撕了一半给叶昭说:“吃点东西吧,白日里跟着黑风走了一天,一定饿了吧?”
叶昭确实是饿了,也不和刘彻客气,接过他手里的烧饼,边吃边说:“你一个太子就吃这个?还要撕一半才给我。”
两人就这样很生硬地把刚才的不快揭过去了。他们看着那些人把那块巨大的天然石碑轰然推到,然后抄起家伙事开始忙活。
幽静的山林里,回荡起那些人单调的凿石声。这简直比山寺夜半的钟声更枯燥乏味,而四周愈渐幽深的黑暗在虫鸣声中渐渐压迫得原本就不甚明亮的火光越发不安。叶昭再一旁看得都有些压抑了。
等叶昭把手里的半块烧饼啃去了半角,听到那伙凿石头的人开始忍不住议论:“不是说只要在明日日落之前做完这些就好了吗?”
“就是说,好好的白天不干活,非让我们晚上来,你说是不是大人那边出了什么事情?那我们会不会有麻烦啊?”
另一伙在干活的人也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有个明白人放下手中的铲子,坐在石头上说:“我跟你们说啊,其实这些原本确实是明日的活,只是我听一个在皇家猎队里随行的哥们儿说,因为出发的时候,有人不守规矩,一路冲出城门的,然后就连带着都涌出来了。把原来两天的行程愣是走成了一天。所以我们才会提前来干活的。”
叶昭也勉强听得到他们在议论什么,此时听到居然说道了自己,不由得有些郁闷: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还让我背锅?再说又不是我想跑的。想到这儿,叶昭还瞟了一眼身旁的刘彻,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虽然现在天色不好看不清他到底什么神情,不过这种事情,叶昭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个**不离十。
“原来如此,那我们在下面远远看到那些那么长的队伍果然就是皇帝陛下的车队?”
另有一人附和道:“听说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太好,那会不会——”
这时,只听得一声严厉的训斥在黑夜里炸响:“少嚼点舌头,死不了你,上头的事情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赶紧把这些布置完!”
那训斥之人说完,抬起头环顾四周,当转向叶昭二人所藏的方向时,正好迎着月光。虽然夜晚的光线并不强烈,但是人的瞳孔受到光线照射,目力还是会有所下降,这就和开车的人很反感对面的来车开远光灯一样。那人自然也就没有发现树阴下的叶昭与刘彻。
不过那人的样貌倒是在月光下,让叶昭看了个清楚,一身绿罗衣下,衣衫微微鼓胀,看上去是个练家子。头发以竹簪束起,只是那五官分明的脸庞上,有一个很刺眼的青印。
这时,叶昭说道:“多俊俏的一个人啊,怎么会受了黥面之刑呢?”
刘彻听到叶昭夸别人俊俏,心里头便有些不是滋味,再一看不过是个寻常男子,除了长得高大了点,并没什么比自己强的,便越发不屑。但是听到后面的“黥面之刑”四个字,又有些疑惑,反问叶昭:“黥面之刑?叶姑娘怕是有什么误会了,自先帝时期就已经废除了黥刑,而改为削发,枷颈,役四年。”
“哦?那~那个人脸上的字是怎么回事?”
“那人脸上有字?”刘彻暗恼,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了,“你可看清了他脸上是什么字?”
因为两者的距离有些远,加之天光暗淡,叶昭也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字是什么,说道:“好像是一个‘墨’字。”
“难道是墨家?”
“墨家?那个‘兼爱非攻’的墨家?”
叶昭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哪里想到刘彻居然用嫌恶的口吻告诉她:“什么‘兼爱非攻’那只是齐墨之人才会奉守的规矩,再者现在的墨家早已不是大秦之前的那个墨家了。即便是强秦之前,墨家也不全是善与之辈。尤其是楚墨,名为行侠仗义,实则不过是一群想要拥有自保之力,满足行使私欲权利的人相互抱团取暖罢了。”
难怪历史上,刘彻后来会借董仲舒之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原来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有那个想法了。叶昭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怎么听你一说,墨家就跟古代版的卡扎菲似的。”
“……卡什么?”
“没什么。”叶昭看到那些刻石的人将石头再次翻了回去,问道:“他们好像完事了,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那是自然,来都来了,怎么也要搞清楚他们的目的才好。不过我们还是再等会儿比较好,一会儿可能还会有人来。”
在最后一个工匠在石头底下有捣鼓了一阵之后,刘彻二人又等了一会儿,没见什么人再出来,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这片空旷的场地并没有安置什么特殊的机关,刘彻觉得事情有些过于简单了,一向以机关见长的墨家这次特意派了个人来,为何会没有布下任何机关呢?
这个问题在叶昭走到石碑后面的时候,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