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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虚掩着的门里传来几句不甚清楚的对话。
依稀听到他们谈起凌晗的名字, 易皓唰地竖起耳朵, 狐疑地左闻闻，右嗅嗅, 放轻了脚步, 摸到门边抬爪轻轻推开一道门缝。
这一看可不得了！
易皓瞳孔遽然收缩, 就见凌晗脸色苍白，侧颊隐约有汗, 软绵绵地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两手还要放不放地揪着别人的衣襟——这就已经足以让易皓火冒三丈了。
更过分的是，透过门缝望进去，里头还有一个男的！那男的带着几分笑意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说了句什么，引得另一人也笑了起来, 他们一边说笑着, 一边靠得更近, 将凌晗一前一后夹在了中间！
而凌晗却还紧紧闭着双眼, 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易皓顿时就炸了。
这还了得？
当即一声怒喝, 抬脚飞踹，冲进门里去, 目标锁定凌晗，一个飞跃外加“猴子捞月”, 将凌晗揽入怀中, 拧身站稳, 含怒瞪向另外两人。
“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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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
同时响起几声惊呼。
“什么情况？”廖逸一个箭步冲到容零面前，把他拨到身后，张臂牢牢护住，满脸警惕。
容零定了定神，看清楚状况后，从后边儿拍了拍廖逸的腰。
“没事，”容零安抚道，“是那傻逼家的二愣子。”
易皓一愣，继而大怒：“你说谁傻逼？”
“就你抱着的那货。”容零很淡定，嘲讽得十分顺口。
“我还没追究你俩……你俩怎么在这儿？”易皓眼底闪过一抹困惑，“不对，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凌晗哪儿傻逼了？他明明什么都好！”
“他要不傻逼，怎么会看上你？”容零目光很不屑。
易皓一窒，结结巴巴道：“你……你管不着！”
廖逸忙不迭捂住容零的嘴，干笑了几声，岔开话题：“哎哎哎，都少说几句，少说几句啊……其实呢，全是误会。对了，刚晗神手机响来着，我看上头写了个阿团，没闹明白是谁打来的，于是就没敢接。你……你叫阿团？”
易皓脸更黑了。
低头瞪了怀里迷迷糊糊的凌晗一眼。
阿团阿团……就不能给自己起个其他昵称么？什么金刚狼、钢铁侠之类的多好，听着也拉风威武霸气，自己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了，一个大男人走出去顶天立地的，却被左一个阿团右一个阿团地叫，让他面子往哪儿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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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易皓匀了匀气息，压下胸中的郁闷。
廖逸飞快斜睇自家男神，在心底叹了口气。
让容零出面处理这种状况不太合适，还是放着自己来吧。
“今儿你比赛，晗神特意邀了我俩作陪，”廖逸脸上带笑，语气轻快地解释，“不知道是不是情绪绷太紧了，跟着比赛节奏一路跌宕起伏，等看你们打完，晗神本来高高兴兴的，忽然又难过起来，说什么自己没用之类的话，我和零看他情绪不太好，就把他带出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缓缓。”
易皓心中倏然一紧。
之前就是这样，凌晗本来上一秒还说说笑笑没异样，下一秒就突然消沉起来，说自己没用埋怨自己心灰意冷之类的表情更是熟悉得叫人心惊胆战！
他顾不上再跟另外两人对峙，忙扳着凌晗下巴仔细打量，凌晗气力仿佛被抽空，昏昏沉沉的，脸上还挂着冰冷的水珠，睫毛湿润黝黑，轻轻颤抖起伏，每一下都像是拍打在易皓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哦，我知道了。”再抬起头来，易皓恢复了一贯的漠然，他声音不带感情起伏地冲容零、廖逸翕首，“多谢你们陪他出来散心，凌晗就交给我吧，毕竟是我们队的主教练，让外人操劳太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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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见易皓搂着凌晗就往外走，容零站出来叫住他。
易皓不太耐烦地回头望他一眼。
容零目光锐利：“凌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易皓语气很硬。
“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我看到的可不是这样，”容零冷笑，“我是他的朋友，他如果要瞒就干脆从头瞒到尾，一星半点儿都不让我知道……可是现在我撞上了，我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管不问让他被你带走！”
易皓垂下眼睑，目光晦暗不定。
朋友。
又是朋友。
心底一道愤怒的声音在嚷：为什么凌晗身边总有那么多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其他屁事儿都不用别人操心插手！
可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让易皓没能任性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他心中，凌晗比一切都重要。
以前是他盲目又迫切地追赶着凌晗，没工夫停下来思考。
现在不是了。
易皓下意识紧了紧手臂，怀里沉甸甸的体温让他心中稍松。
凌晗没再跑到他找不见的地方去，他就在这里，在自己面前。
凌晗的呼吸声，隔着胸腔感受到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缠缠绕绕落在易皓心田。
不疾不徐，沉稳安定，让易皓烦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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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透了口气，易皓面上掠过一抹挣扎，他扫视并肩站在一起的容零、廖逸，终于下了决定。
“……你想知道凌晗的事？其实我也想彻底搞明白，”易皓苦笑，低头专注又怜惜地轻轻蹭了蹭凌晗脸颊，“他这些年离开家遇到了什么人，又发生了哪些事，才会让他得了一种叫做‘抑郁症’的病。”
“好的时候他比谁都更精神，更有活力，仿佛身体里蕴含着能战胜一切的力量。”
“不好的时候他会尖叫会失控会说一堆让我听不懂的话，会拼命责怪自己，然后冲我发脾气……他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消瘦，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易皓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我不懂，”他深邃的眼里盛满幼兽般惶恐不安的神色，“我不懂凌晗这是怎么了，像是身体里住着一个怪兽，一点点把他的高兴和快乐吞噬掉，让他变得不像凌晗，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易皓声音愈发低哑，“他难受，我比他更揪心。恨不得让他所有难受和病痛都生在我自己身上，有什么报应，我来替他成不？别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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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廖逸很吃惊。
容零反而默然良久，方才沉吟道：“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之前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都得到了解释。”
易皓睁大了眼睛。
“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容零指了指趴在易皓身上的凌晗，“说句不好听的，这人尾巴一抬我就知道要往哪边翘。别看他成天说骚话，其实心思比我还重。”
廖逸揉了揉眼睛，以崭新的眼神上下打量容零，没看出来啊z神，你还有读心术？
“你跟他说，让他别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抑郁算啥啊，又不是得了绝症。能治就行，以后好了还不是跟正常人一样？让他别什么都闷在心里不吭声，说出来最起码做朋友的能帮就帮，帮不了也不会往外瞎咧咧。”容零一席话掷地有声。
易皓如释重负。
他最怕的不是对方不相信，而是害怕他们知道以后，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凌晗。
凌晗这人嘴巴上不说，但他是个重感情的人。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托付信任的朋友却因为他有病而疏远了关系，他得有多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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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廖逸踌躇着看了看其他人，“晗神要不还是让我们来照顾吧，你不是还有比赛么？”
容零回过神，赶紧摸手机看时间。
易皓却搂着凌晗不肯放手。
“没事，我不看着他，心底就不踏实。”
“那也得分个轻重……”廖逸上前劝说。
易皓态度很坚决。
容零摸摸下巴，走过去往凌晗背心上猛地来了一掌。
凌晗嗷地一声惨叫。
易皓、廖逸：……
容零：呵呵，还装？你那眼珠子来回转，我早发现了！
凌晗打哈欠揉眼睛，挤出惺忪懵懂的笑容状若不经意地伸着懒腰，轻巧走位，从易皓怀里脱身出来。
“哈哈哈，真巧啊，”凌晗笑得一脸灿烂，“怎么大家都在这儿？是打算来个厕所趴体？创意挺特别的，就是这味儿不太好闻。”
易皓黑着脸，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拎着衣领把凌晗提溜了起来。
“别想跑！我问你，你什么时候醒的？装睡偷听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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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易皓拎起来晃了晃，凌晗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定了定神。
不仅没有瑟缩逃避的意思，反而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主动迎上前抱住了易皓。
凌晗把脸埋进易皓怀里，一边蹭着一边委屈控诉：“还不是因为你！我在那边一个人无聊死了，想着你今天有比赛，我怎么着也得亲自过来一趟，给你加加油……看你那么carry的表现，我特别高兴，看咱们战队赢了比赛，我也很欣慰，可是……”
在关键的地方停顿了一下，凌晗故意大声吸了吸鼻子，身体也可怜兮兮地抖了抖，果然易皓温暖的大手就轻轻落在了他肩上，带着安抚的意味拍了拍。
“可是我不甘心……明明你们刚来队里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一块块璞玉都是被我雕琢打磨出来的，现在看见你们发光发热，我既开心又难过……感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你就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小小白白的可爱模样，长成了一个大人，又高又壮皮肤也晒黑了……张开翅膀就能飞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你让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越说凌晗越觉得伤心，不是装出来糊弄易皓的，而是真正的伤心。
自己离开家这些年，错过了易皓的少年期，没法儿亲眼看见自己宝贝阿团怎样一点点拔高了身量，怎样一天天褪去身上的婴儿肥，怎样从眉目精致的年画童子长成五官嚣张又俊朗的青年。
所有这些错过，他用一生都无法弥补。
他难过自己的失去，更难过这些年的分离，彼此难言的思念和隐忍压抑。
再加上比赛结果对他情绪的冲击，不被需要，不被重视的感觉像退了潮的潮水，尽管已落了下去，依然在沙滩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拉扯着凌晗的心情，时阴时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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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凌晗语气中不容错辨的难过，易皓哪儿还顾得上计较他装睡偷听骗自己的事儿？当即魂都快碎了满地，小心翼翼地环住凌晗显得单薄的肩背，笨拙地拍抚他后背，唇轻轻压在凌晗发顶。
“快别说了……”易皓低语，“都是我不好，好不好？都怪我……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不好……”凌晗双肩抖动，“是我自己想不通钻牛角尖，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不不，全是我的错！”易皓着急起来，嗓门也情不自禁地扬高，“你别自责，那天小白脸博士跟我说了，你会自责是很正常的反应，因为你生病了，不舒服，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不是你的错啊凌晗，是生病的错。等我们好了，以后就不会这样儿了，好不好？”
廖逸看得目瞪口呆，同时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容零没吭声，悄悄拽了他一把，两人火速退出卫生间，还很好心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廖逸做了个不忍直视的动作，冲门内努努下巴，扒着容零的肩小声问他：“晗神这性格……啧，也亏得那小孩儿受得了，反正换了我，我可不行。”
“你？”容零笑着捏捏廖逸腮帮子，“你就是只傻鸟，虽然有时候喜欢知难而上，但是你这人看着单纯，其实心里特有数，什么事儿都清清楚楚。”
“那是！”廖逸脸颊梨涡浅浅，笑容就到了眼底，“你的打法就没那么多花哨的东西，简单却也最实用，杀伤力最强，所以我才被你打法折服，进而拜倒在你的运动裤下……”
“滚！别说那些没用的……”容零脸红，不好意思地把廖逸凑上来的脸推开，到底还是拗不过，被廖逸摁着手腕压在墙上狠狠亲了个够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