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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易皓发泄了一通负面情绪后, 凌晗感觉自己好多了。
一秒翻脸, 开始赶人。
掀起衣服下摆抹了把脸上的水,凌晗俯身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 拍开易皓搭上腰间的爪子。
“去去去, 该干嘛干嘛, 别烦。”
易皓低头亲了亲他耳垂:“我怎么烦你了?”语气还有点儿小委屈。
用眼尾斜睨着他,凌晗啧了几声:“可烦人了呢, 小时候就这么觉得。不大点儿的小矮子, 跑得还贼快,跟在我后面连滚带爬的,甩都甩不掉。”
“你还说!”易皓鼓起眼睛, 想起当初怨念丛生:“我那时候才几岁,你都下得去手欺负, 一点都不疼我。”
“就不疼怎么了?”凌晗反手捏住易皓腮帮子, 狞笑。
易皓扁嘴, 可怜巴巴摇头, 并不敢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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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得了啊,”凌晗哂笑, “我晗神不要面子的啊?外头还有两个要我去摆平的家伙,你就别搁这儿给我添乱了。”
“……我不。”易皓也倔。
“不听话?”凌晗眉毛竖起。
“嗯, 不听。”易皓边说边将爪子偷偷伸进凌晗衣服底下。
凌晗眯了眯眼,隔着t恤狠狠掐上易皓狼爪, 易皓呼痛, 委屈max。
“乖, ”凌晗捧了易皓的脸,大方在他脸颊左右各亲一下,还带响儿的,“比赛还没打完呢,再不回去,队里其他人该广播全场找人了。”
易皓摸了摸脸,眸中流露出不舍与意犹未尽。
凌晗装作没看懂,他嘴角情不自禁翘起一个愉悦的小小弧度:“哎,那个问题的答案,你不想知道了?”
易皓马上低声喊:“怎么可能!我一直没忘,是你……”
“想知道答案该怎么做,不用我继续教了吧?”凌晗勾了勾易皓下巴。
易皓定定看着他,几秒后,按住凌晗后脑,不管不顾给了他一记深吻。
被放开后,凌晗浑身脱力,靠着洗手池腿软缺氧,喘了好一阵儿才缓过劲儿来。
摸了摸微肿的唇,凌晗咂咂嘴,靠,舌头都被吸麻了,这小狼崽儿就不能别那么狂别那么野?舌尖顶着腮帮子,回味了一番刚才让人热血沸腾的激吻,凌晗嘿嘿笑。
不过嘛……他喜欢!
这才够劲!
软绵绵的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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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皓亲完就头也不回地拉开门一阵风似的走了。
容零跟廖逸很有默契地等在门外。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凌晗才出现在好友面前。
一眼看穿他懒洋洋笑容底下藏着的讪然,容零毫不客气地上前给了凌晗一个爆栗。
凌晗抱住脑袋,睁大了眼睛。
“傻逼。”容零指了指他鼻子,“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从来不说?”
先声夺人。
凌晗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但不用自己开口再来坦白一回,他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又不是啥好事,有什么可说的。”凌晗别开视线,双腿也不自在地动了动。
“瞒着有好处吗?你有本事不说,有本事瞒我们一辈子啊!”容零双臂环胸,语气不善。
廖逸叹了口气,搭着容零的肩帮腔:“晗神,你今儿突然一下子跟换了个芯儿似的,可把零跟我都给吓坏了。以后咱们能提前高能预警一下不?刷个弹幕也好啊。”
垂着视线盯着指尖,凌晗扯着嘴角笑容苦涩。
“如果……我能控制自己……那就好了……”他低喃,继而扬起头来,抖擞换上平素吊儿郎当的笑,“真不好意思,今儿在你们面前跌份儿,让你们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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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零脸色倏然一沉。
廖逸感觉到自己手臂搭着的肩背肌肉一紧,暗道不妙,忙加了几分力气,把容零摁住。
“卧槽!”容零火了,“我说他是傻逼,刚才那小孩儿还不高兴……小鸟,你说我哪点讲错了?”
“你没错,你没错……消消火。”廖逸劝。
“他要不是傻逼,能当着咱俩的面把话说得那么客气生疏吗?”容零怒不可遏,“他怕是根本没把我当朋友?算了!小鸟,咱们走,管他去死好了!”
廖逸心知自家男票这是真被气着了,忙把转身要走的人给拦腰搂住,一边用全身来努力安抚,一边冲凌晗使眼色。
“好了好了,别说气话,冷静点好不好……晗神肯定是有苦衷的。”
“我呸!什么屁苦衷?真当全天下就他一人悲催凄惨?谁还不是小公举了?”容零犹不解气,提脚作势要踹凌晗,被廖逸挡着,那几下自然就落在了廖逸腿上。
廖逸求救地望向凌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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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晗似有所悟。
是啊,容零骂得一点都没错。
他一直遮遮掩掩的,并不肯正视承认自己的问题。
他总觉得一旦认了,跟其他人说了,就仿若将自己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这可不是感冒发热那样的小毛病,是心理上的,精神出了问题。
精神病。
这个词儿每次惊鸿一瞥,都让凌晗心惊肉跳。
他恐惧,不安,想逃避却又被死死困在了这个被抑郁情绪编织起来的牢笼中。
每次突然发作,都容不得凌晗再次否认。
他确实病了。
他有病。
这几个字像是在凌晗跟周围人之间划开了一道沟壑分明的界线。
其他人在外头,凌晗独自待在里头。
看不见的枷锁无处不在。
就像是动物园里任人评头论足观赏的猴子,凌晗无地自容,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他不愿被人看不起,这么多年来苦苦挣扎,就是想能够昂首挺胸地活着。
活出个人样来。
却被一个抑郁症给直接宣判了死刑。
凌晗不甘心,彷徨却又找不到出路。
他怎么能跟其他人不一样呢……别人会怎么说自己,他们会不会悄悄笑话自己是疯子,会不会连带着嘲笑母亲?也对,谁让他有那样一个生父?
一言不合就突然动手,出入派出所是家常便饭,回家打老婆孩子当三餐外加宵夜的男子。
没文化,没素质,在外面多憋屈,回来下手就有多狠。
动静那么大,街坊邻居都知道,却没人敢干涉,因为那男人是个疯的,动起手来六亲不认,把老婆孩子往死里打,劝架也得遭殃。
同情和怜悯有什么用?在凌晗幼小的心灵里面,那些善意背后都藏着冰冷的恶意。
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比他们过得更惨,让他们能找到优越感而已。
所以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施舍。
他不要做别人眼中的弱者。
他要比别人更厉害,立起来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辱自己。
可是……他有病……他得了这该死的抑郁症……他谁也不能说,心里苦闷得太难受,压都压不住,到后来直接控制不住自己,那些灰暗的颜色连同腐烂的树叶、泥土被翻出来,散发令人反胃的味道,将凌晗口鼻掩埋,没顶,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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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注意观察凌晗神色的廖逸心思细腻,立刻发觉了不对,忙高喝凌晗名字:“……晗神,晗神!”
失焦的眼神陡然恢复正常,凌晗晃晃脑袋,整个人冷汗涔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容零拧眉,凝神打量他,点了点头:“你家小孩儿说得真没错,你情况确实不太好。”
“……他都跟你们说了什么?”凌晗声音干涩。
“没说什么,”容零叹了口气,往廖逸肩头靠了靠,像是想用这个动作躲避凌晗身旁沁出的寒意,“他就告诉我们,说你似乎得了抑郁症。还说他看你难受急得快疯了,恨不得把你所有病痛都换到自己身上,替你病,替你痛。”
凌晗一怔。
那个寡言少语的易皓,那个对其他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的易皓?
他真的说了这样掏心窝的话?
是……为了自己吗?
心底寒冰迸开一条裂缝,暖流自那缝隙中汩汩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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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厕所门口不是什么很好的谈话地点。
廖逸见机提议回去继续看比赛,凌晗同意了,容零不置可否。
两票赞成,一票弃权。
议案通过。
捧着廖逸买回来的热红茶,凌晗捂暖了掌心,他视线通过氤氲的水汽,投向远处舞台一侧的选手比赛席。
一天内要打至少两个bo5,小孩儿们吃得消么?
易皓呢?
为了打比赛不犯困,比赛之前一般是不让吃东西的,起码也不敢吃饱。
他饿不饿?难不难受?
真希望自己能替他忍饥挨饿……凌晗心中一动,这样的心情原来自己也有。
自己跟易皓是一样的。
生病也并不代表自己变成了异形,与正常人完全不同。
“……我不想生病的,”突兀地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凌晗的声音很轻,夹杂在场馆的喧嚣之中,轻易被淹没,“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我说不好。”
“这就是生了病?”凌晗眸中闪烁着不安及不确定,“我到现在都还没说服自己。可现实一次又一次教我做人。我真的跟别人……不太一样。”
容零撑着额角,侧头仔细聆听。
廖逸看似姿态闲适,却也竖着耳朵,不放过凌晗的只言片语。